第三幕 第三场(第3/9页)

埃亨点点头收下车票,德威特交代完后又往车厢后面走去。那头,柯林斯沮丧地呆立着,德威特一到,他顿时又生龙活虎起来,急急地争辩。两人穿过车厢门进入最后一节车厢。在他们刚进入那节车厢时,从这节车厢还能短暂地瞥见两人的身影,接着,雷恩他们看到柯林斯和德威特继续前行,消失在黑暗的末节车厢中。

布鲁克斯说:“玩火的人终将自焚,我看这个人是完蛋了,德威特才不会傻到去帮这样一个人。”

“我想,他还在指望德威特为朗斯特里特的胡说八道负责。”埃亨分析道,“就算德威特真跳出来帮他,我也不会意外,你不觉得吗?他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重获新生的喜悦也许会让他愿意帮忙收拾朗斯特里特的烂摊子。”

雷恩没说话。他转头看向未节车厢,当然没办法看见那两个人了。这时,列车员从前一节车厢进来,逐个检票,大家把注意力收回来,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平和了下来。查到洛德时,洛德向列车员指着车厢中段雷恩三人所在,见德威特不在位子上,有点儿惊讶。列车员走过来,埃亨递上去六张票,并告诉列车员同伴中还有一位有事暂时离开,应该很快会回座。

“好的。”列车员回答道,在车票上剪了洞,塞回埃亨座位上方的票夹子,随后就离开了。

三个人继续天南地北地闲聊。几分钟后,不耐久坐的埃亨说了一声抱歉,站起来,手插在口袋里,在车厢后面的走道上来回踱步舒活筋骨。雷恩和布鲁克斯的话题则转到遗产的问题上了。

雷恩引述了一个有趣的真实案例给布鲁克斯听。那发生在多年前,当时他尚未退休,正在整个美洲大陆巡回演出莎士比亚的剧作。布鲁克斯则以专业的态度,列举了好几个有关引发法律争议的遗嘱的案例。

列车仍奔驰向前,雷恩两次回头看向末节车厢,但不见德威特和柯林斯回来,一抹忧色悄悄出现在老演员的眼睛里。在和布鲁克斯谈话的短暂间隙,他分心陷入沉思中,但没一会儿,又微笑着摇摇头,好像要甩开自己的胡思乱想,之后又热切地和布鲁克斯讨论起来。

车子开到波哥大站停了下来,这是位于哈肯萨克近郊的一个小站。雷恩看着窗外,列车很快重新发动。这时,老演员眼中的忧色再次浮现出来,而且比刚才更浓。他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指针清晰地指向十二点三十六分。布鲁克斯察觉到了,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突然,雷恩急急地站起来,布鲁克斯吓得低喊出声。“很抱歉,布鲁克斯先生,”雷恩的口气很急,“也许我太神经质了,但德威特先生到现在还没回来,让我觉得非常不安,我到后面的车厢看一下。”

“您觉得不对劲吗?”布鲁克斯听着也惊慌起来,立刻起身,跟着雷恩往后面走去。

“我真心盼望是我神经过敏。”两人匆匆从埃亨身边走过。

“二位,怎么啦?”埃亨问。

“德威特一直没回来,雷恩先生觉得不对劲,”律师焦虑地回答,“你也一起去看看吧,埃亨。”

雷恩一马当先,他们穿过通往末节车厢的车门,刚进去就猝然停步,车厢看起来空空如也。于是,三人走进去搜寻,果然这末节车厢里完全没有他们的踪迹。

三人面面相觑。

“呃,他们跑到什么鬼地方去啦?”埃亨咕哝道,“我没看到他们任何一个回来过,你们呢?”

“我没特别留意,”布鲁克斯说,“但我认为他们没有走回来。”

雷恩也并未百分之百地注意此事。他走到一扇车门旁,隔着玻璃看看外面急速后退的黑漆漆的田野。接着,他深入到光线朦胧的末节车厢后部,仔细查看后门。透过玻璃往外看,后面是列车加挂的一节特别车厢,也是这趟列车现在的真正尾端,以供明天早晨高峰时间从纽堡开回威霍肯时运输大批上班人群所用。雷恩下巴一紧,急急地说:“二位,我要进去查看一下。布鲁克斯先生,得麻烦你拉住门让它开着,透点儿光线,里面几乎一团漆黑。”

他抓住门把手用力一拉,门应声而开,并未上锁。好一阵,三人站在那儿眯着眼睛,以适应几乎没有一丝亮光的车厢,里面什么也看不见。稍后,雷恩突然一转头,屏起气⋯⋯

门的左边是个小隔间——这是列车白天的加挂车厢入口处的方形特别席。车厢的前端墙壁和最前端座位的椅背,构成这个小隔间的前后界线;外侧则是一面寻常的车窗。隔间的对面是开放式的,没设座位,雷恩就站在此处。隔间内,和车厢其他座位没两样,是两两相对的两人座长椅。在面对前墙、靠近车窗的座位上,德威特就坐在那里,头部低垂着抵住胸口。

黑暗之中,雷恩眯起眼睛。德威特似乎睡着了。布鲁克斯和埃亨从后面挤了上来,雷恩跨进隔间,站在坐椅间轻柔地推推德威特的肩膀,但毫无反应。

“德威特!”他尖厉地喊了一声,边用力摇着那不动弹的躯体,还是毫无反应。但这一回,德威特的头却微微一侧——可瞥见他的眼睛,随即又恢复原来垂头抵住胸口的姿势⋯⋯那双眼睛,即使在近乎黑暗的微光中,仍可看出是一双睁开却全然空洞的眼睛。

雷恩弯身下去,伸手按在德威特的胸口。

他马上直起身,搓着手走出隔间。埃亨全身颤抖如一株风中的白杨,两眼死死盯着这具黑暗中幽灵般的尸体。布鲁克斯则失声地喊出来:“他——他死啦!”

“我手上沾了血,”雷恩说,“布鲁克斯先生,麻烦你让车厢门开着,我们需要光线,至少得等到我们找到一个知道电灯开关在哪儿的人。”他从埃亨和布鲁克斯中间穿过,走向原来的末节车厢,“还有,请不要碰他,你们二位。”他直截了当地说。两人都没回答,缩在一起,两眼惊魂不定地一直看着德威特。

雷恩探头看了看,找到了目标所在,走过去伸长手臂狠狠地按了好几下——那是车上的紧急按铃。接着,一声吱吱嘎嘎的刹车声响起,整趟列车由于惯性继续滑行,突然一个踉跄,终于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埃亨和布鲁克斯两人猝不及防地抓着彼此,才免于跌倒。

按了铃的雷恩跨过车厢连接处,走入他们座位所在的光亮车厢,静静站立着等待。因佩里亚莱这会儿一人独坐,正在打盹。洛德和珍妮紧靠在一起,头几乎是相互抵着。此外,一些不认识的乘客不是睡着了就是静静地读报看杂志。一会儿,车厢前端的门猛地被拉开,两名列车员沿着过道一路跑过来,睡着了或正在阅读的乘客全都一惊,探着头看出了什么事。珍妮和洛德也一齐抬头,眼睛瞪得老大。因佩里亚莱也醒了,一脸愕然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