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骑士物语 6(第3/5页)

不,我并不认为自己真的像他那样心高气傲,相像的只有他对杜尔西内亚的那份一相情愿和不该有的爱。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静香就是我的一切。只要为了她,无论冒多大的危险,落得多么悲惨的下场,我也心甘情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而,我的这份情感得到的待遇,就和电影中的杜尔西内亚——其实那是堂吉诃德的幻想,她只是荡妇阿尔东萨——对待他一样;我的感情对于静香来说,只会让她感到厌烦而已。

电影中的那个发生在旅馆院子里的场面依然留在我的记忆中,虽然当年的记忆多少有些模糊,但至今仍在我的精神上深深地留下了烙印。

当阿尔东萨走近堂吉诃德,问他为何倾力帮助自己,到底有何需求时,老人回答:不,我什么都不需要。而她从自己的经历出发,只能想到对方一定是对自己的肉体有所妄想。

你在撒谎!她大声地责难道。堂吉诃德却回答:我什么都不需要,只有一个请求。于是她又嚷了起来:你看,这不又是假话?而实际上老骑士的请求却与她的猜想南辕北辙。

“只要让我为你效劳,把你的音容笑貌留在我心中就够了。”老骑士回答道,“把我的胜利献给你,当我失败而面临死亡时,请让我在内心轻呼你的名字。”

他就是这样回答的。而我内心的情感完全与此相同。

当时我所面临的选择,简直与这部我所喜欢的影片中的情景一模一样。作为快客服务公司的一员,骑上摩托车到处奔走送货时的感觉,就和一位把自己的生命都献给了秋元静香的骑士一样。那时的我深信不疑,自己平常无法为她舍生忘死地拼命,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迎来了天赐良机。我立下决心,要为自己暗暗倾慕着的美人去实现她那无法实现的梦想,修正那无法修正的错误;为她承担哀愁,奔向那勇者们不敢去的地方。不管希望多么渺茫,也要奋不顾身地鼓足最后一丝勇气,争取遥不可及的胜利,追寻那不可能的梦想,而世界也会因此而变得更好。当时我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我悄悄钻出小树林,使尽全力在雪地上奔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如月庄。我先回到桥本的房间,取出手枪放进兜里,又开门进了自己房间,把从铁路工地上捡来用作杠铃的四个车轮从轴上卸了下来。

其实这个办法我以前曾经周全地考虑过。我从小就是个车迷,尤其喜爱儿童游乐场里的玩具小火车。而我也早就发现,自己醉心其中的小四轮车的轮距竟然与日本的铁轨宽度基本相同。我自己早就有过一个梦想,要把我的车改造得能在铁轨上行驶。夜深人静,没有列车通行时我就可以开上轨道,随心所欲地飞驰一番。

当然以前这只是个幻想,根本没有真正实行的勇气。万一半夜三更铁路进行施工,或者被哪位铁路职工发现了,都将面临无法挽回的严重后果,不但我的赛车比赛参赛资格会被永久取消,甚至连普通驾驶执照也将被没收。尽管如此,我还是私下进行过许多试验。比如把小轮车的轮胎卸下,换上铁路上使用的火车车轮部件,或者把轮距偷偷改装得与轻轨铁路完全吻合等等。我从大学开始便偷偷积攒电焊用的器材和工具,有时会在公寓的角落里动手进行加工和焊接,就是为此而做的准备。看来今天这些东西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我拿着头盔和从杠铃上卸下的四个车轮离开房间,急忙往停放车辆的地方奔去。到了那里后,我掀开车上的罩布,干净利索地拆下四个轮子,换上这四个改装好的铁制车轮,死命扛起沉甸甸的车子,在漫天飞扬的雪花中向武藏野铁路线狂奔而去。

我各个方面都资质平平,身材也很矮小,又没有桥本和依田那样吸引女性目光的相貌。为了偷偷倾慕的女人而不惜自己的生命,我想对我来说正是日夜向往的人生目标。不,应该说这才是我活着的唯一目的。

我来到铁道边,先把小轮车系上绳子,靠在铁路拦网上,然后翻身攀爬过拦网,再拉动绳索把车子吊了过来。我随即把车子架在左边前进方向的铁轨上试了试,轮距果然分毫不差,车轮跨在铁轨上正好合适。这是当然的,因为之前我已进行过彻底改造,把车轮轴距调整得与铁轨完全吻合了。

鉴于当晚雪下得过大,除了进行必要的除雪作业以及偶尔会到线路上施工的铁路工人以外,极少有人会在那时露面。我一不做二不休,完全豁出去了。对于只有二冲程的摩托引擎来说,发生故障的可能性也很大,在这种条件下使用,车子随时都可能报废,以后参加四轮车比赛的愿望可能就此破灭。可是这些后果我心理上已经有所准备。今晚冒险出发,去实现几乎不可能的心愿,即使丢掉性命我也在所不惜——或许这就是那时我的真正心理吧。即使是争一口气,也要向她证明,世上除了那个津津见可以信赖以外,还有别人愿意为她献身。当时我真的是那么想的。

我戴上头盔,拉下护目罩,套上皮手套后发动了引擎。我抬起手腕瞄了一眼,时间已是差五分一点了。我急忙坐稳身子,摸了摸兜里的手枪依然还在,便在茫茫雪雾中径直朝埼玉县方向风驰电掣般疾驰而去。

我双手紧紧抱住方向盘,不让车轮脱开铁轨。油门加大以后,我心里渐渐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但是走了一段路后又开始慢慢平静下来了。前方突然出现了一段下坡路,车速越来越快,地面就像裂开一道缝似的分向两侧,整个把我吞没了,两边就像悬崖峭壁一样,而我就在山谷底下穿行。四周的雪堆得很深,但由于末班火车刚刚驶过不久,轨道上面并无太多积雪。

进入隧道以后,我把油门加到最大,因为这里完全见不到雪。小轮车的引擎发出的轰鸣声,伴着车轮与铁轨的刮擦声,在隧道内引起巨大的回声,隆隆作响。虽然我也害怕惊动警察和铁路员工起床看个究竟,可是当时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只管目视前方踩住油门,把一段段钢轨甩在身后。漫长而空旷的隧道内,只见一盏盏朦胧的壁灯排成长长的一列,依次在我眼前掠过。

四轮车并未安装速度计,可是仅凭感觉我也能大致估计出来,当时的时速至少接近一百五十公里。由于这段铁路修得笔直,没有任何拐弯,对于保持速度极为有利。不过,那时的我也早已把生死置之九霄云外了。

我在心中把自己比作那位梦幻中的老骑士,只把秋元静香的音容笑貌记在心中,向着那座大风车孤独地向前冲,因为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