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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五日(星期四)

从早上八点开始,每隔两小时,我就给菜菜喂一次食物或者牛奶。这个时期要多给小孩吃果汁或者菜汤一类的流质食品,这样才不会便秘。好久没这样了,今天是为菜菜奋战的一天。

八月三十日(星期二)

好几天没写日记了,因为没什么开心的事想写。今天井原先生突然打电话来,把我吓坏了。更恶心的是,他竟然用小孩的语调说,我很寂寞,来陪陪我嘛。恶心……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大概是太无聊了,才会做这种事吧?像我这样带着三个月大的小孩的女人,出趟门都和打仗似的。当男人真好,无事一身轻。

老公完全没有发觉我的烦恼。那个木头根本不了解女人的心,我不告诉他的话,他就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我有点后悔,如果当初把车祸的真相告诉他,现在就没这么多麻烦了,我也可以轻松许多。一开始我怕把这事告诉他,他就会有借口数落我,现在想想,我真是太蠢了……

不过他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他能早一点表现出足以让我信赖的包容力,那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告诉他,绝不隐瞒。

九月一日(星期四)

九月了,天气也明显变凉快了。每年到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我就会觉得东京的海拔好像突然升高了一千米,空气就像高原地区那样干燥而凉爽,非常舒服。今年的夏天没有去山上,也没有去海边,就这样结束了。老公真是不体贴。唉……真希望车祸的事能早点结束。

九月三日(星期六)

郁闷,什么也不想写。

九月五日(星期一)

奶水是一点儿也没有了,只能喂菜菜牛奶喝。听别人说,小孩如果开始喝牛奶,母亲的母乳就会越来越少。但我觉得是自己太劳心、太累了才会没有奶水的。喂菜菜加了牛奶的藕粉吧。

九月七日(星期三)

悦子和那帮LV迷来家里玩了,她们一张口就是:“田端好远啊,田端好远啊。”还问我这里到不到得了青山或者原宿,问完就哈哈大笑。真是失礼,说得我家好像深山老林一样。原宿真是个鬼地方!

我起身给她们泡茶,从窗口看见悦子的车就停在楼下。每次看到她的车,就觉得车身上的擦痕增多了。悦子的驾驶技术很差,却喜欢逞强,开车的时候总是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拿烟,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提心吊胆。她开车的时候嘴巴也不得闲,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对过往的男男女女品头论足,顺便把他们贬得一文不值。这个女人太土,那个男人太丑,好像就她是舞会女王。其实,只要看她握方向盘时不停哆嗦的手,就知道她是在死撑。她这样开车居然没出事故,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她运气太好了,就是我实在太背了。

“田端就是乡下,那里还有条河呢!”她说这种话毫不避讳,甚至当着我的面说我已经是黄脸婆了。其他的人——真理子和奈美子——就像跟班似的随声附和。没办法,我只有苦笑着点点头。

或许她说的没错,我感到不安。但我最近忙得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闲情去想这些事。这些女人的孩子都差不多大,而且都已经上幼儿园了,所以她们白天才有空到别人家里闲逛,给人找麻烦。

她们好像很高兴地说:“你真是辛苦啊。”废话,我不辛苦难道还是你们这些来吃闲饭的辛苦?我还没生小孩的时候悦子就说:“孩子,还是早点生的好,年轻的时候有精力,等老了再生,不光照顾起来辛苦,而且老得快。”她说这话时,好像真的是在为我考虑。等我的小孩一出生,她们就好像作战成功似的欢呼雀跃。鬼知道她们是真心替我高兴,还是庆幸又出现一个垫底的。大家都怕遭到这个小集团的排斥,所以都争先恐后地生小孩,而当时没有加入“生产”大潮的我,如今就成为了她们取笑的对象。真是太可恶了!我才不会认输!

真讨厌,请她们喝红茶简直就是浪费。我看到悦子的杯口上有一个口红印,不禁打了一个寒战。真想在她们的红茶里放泻药。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挂着一副假笑,脸都疼了。直到老公回来,才算松了一口气。想来想去,还是夫妻贴心啊。

九月九日(星期五)

井原先生还在住院,他不是说没大碍了吗?已经快一个月了,他好像没有出院的打算。

今天我委婉地提到了戒指的事,他说发生车祸后怎么找也找不到。真的吗?我不能假装没有听到,于是问他那个戒指多少钱,如果不是很贵的话……

他说别担心,没有关系的,说完后又来摸我的手。他根本是用戒指丢失当做理由来占我的便宜。那双手十分恶心,像铝膜一样冰冷,又像石蜡一样油腻潮湿。我感觉那双手是用蜡雕刻出来的,指关节根本不能弯曲。

九月十五日(星期四)

明天,正好是车祸发生后满一个月。我不想在事故发生的同一天去看他,所以就今天去了。井原先生又提起戒指的事,他说:“那只戒指没了就没了,如果你很在意的话,可以向我的公司贷一点款吗?我的公司最近业绩不是太好,我正为这事犯愁呢。”井原先生说这话时满脸愁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有这样的表情。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认真注视井原源一郎这个男人的脸。大概是他那哀愁的表情不怎么让人反感,我才能鼓起勇气去看他的。

以前一直不敢看他是因为我有些害怕,还有些不好意思。井原先生的额头有点秃,脸盘很大,近乎正圆的胖脸上堆积着厚厚的脂肪。眼睛是双眼皮,扁平的大鼻子,刮过胡子的面皮就像砍伐过度的密林,头顶的头发已经很稀疏了。与其说他是企业的负责人,倒不如说是在工地上指挥的工头。

“哎呀,我这要求太无礼了,如果太太您愿意向敝公司借钱,利息方面好说。但如果您实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您一直问我那戒指多少钱,多少钱,让我觉得您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才想了这个下策,这样大家都有好处。至于借多少钱吗,当然是越多越好,怎么样,一百五十万可以吗?”

这比我预想的金额高太多了,几乎是我目前存款的全部。但他说利息可以适当减少,而且这钱只要不去动,一百五十万一分都不会少,借一个月就行了。只要一个月,这起事故的责任就可以一笔勾销,两方同时获利,这是个好办法。于是我就答应下来,这个办法比让我赔偿戒指好多了。

九月十九日(星期一)

去病房探视井原先生,护士告诉我他去公司了。我问他出院了吗,得到的回答却是否定。护士说他白天去公司,晚上回医院——还没听过有人这样住院的。不过看他已经恢复,不用天天来探视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