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妆子 第壹话

狮子吼峡发现了奇怪的尸体。馆崎警官接到警署发来的这则消息时,是上午十一点左右。

这一天十分炎热。

这本是馆崎警官假期的最后一天。他昨晚刚从东京回来。他在东京与阿栗一起参加了老朋友女儿的结婚典礼,又陪阿栗一起看了场电影。虽然是一部讲恋爱的电影,不过最近的电影尺度超过了馆崎的接受程度——裸体的男女能够十分自然地出场。阿栗倒是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

在回程的火车上,阿栗望着馆崎的侧脸,担心地问道:“爸爸也该再婚了吧?要不要找我的朋友给你介绍介绍?”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被馆崎训了一顿的阿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阿栗的这个表情跟婚姻失败跑回家时一样。那时她也是吐着舌头说:“过得不高兴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馆崎确实记得自己对阿栗说过:“要是过得不高兴,随时可以回来。”但那是他对着身着新娘服的阿栗哭得不成样子的时候,无意中说的一句话。其实也就是句客套话,没想到阿栗居然当真了。馆崎有些为难。都怪自己是一个单亲爸爸,一直太宠着她了,对她缺乏管教。

堀警官打来电话时,馆崎刚吃完早饭,正准备修剪一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他家巴掌大的院子不算宽敞,却种着一棵梅树和数棵山茶。夏天的杂草生长得很快。长时间没有修剪,荒芜不堪。

阿栗什么家务都做,唯独不拾掇院子里的花草。她讨厌虫子。硬是要她整理院子的话,说不定能把梅树给砍了,砍了之后一定还要吐一下舌头。

阿栗这时候正在痴迷地看着电视,电视上正放着宝冢①的女演员演的歌剧。最近,馆崎分不清阿栗到底是个傻瓜还是个过于精明的人。以前在学校的成绩也不算差,虽然身为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有些偏袒,但阿栗的长相也应该能算得上是前十。她毕业后到邮局工作,然后与同学恋爱、结婚。结果,没想到还没过多久就说过得不高兴,一个人跑回来了。不过馆崎倒也挺享受现在的生活。毕竟有人帮忙洗衬衣,他终于可以穿着干干净净的衬衣上班了;还有人为他做最喜欢吃的咕噜肉。有阿栗在家真是方便!

①这里的“宝冢”指1913年(大正二年)创建的宝塚歌剧团。该剧团最大的特色是只使用女性演员,歌剧中的男角色都由女性扮演。

话虽如此,阿栗还真是无忧无虑到极点啊!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家长要零花钱,每个月要到东京看好几次电影或者宝冢的歌剧。馆崎都羡慕起阿栗来了。

馆崎呆呆看着女儿之际,电话响了。阿栗勤快地站起身去接电话,然后转过头对馆崎说:“爸爸,是堀警官打来的。”

把电话交给馆崎后,阿栗又回到了电视机前。

堀警官得知馆崎在家,心里舒了一口气。

“刚刚,据在千字村的三森巡查报告,在狮子吼峡的千字川发现了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很有可能是被毒杀的。”

“毒杀案啊……”

馆崎小学时,去狮子吼峡远足过。那里的窄小山路连绵不绝,馆崎只觉得脚痛记忆犹新。听说那里最近修建了供机动车通行的道路,交通变得极其便利了。这都是在狮子吼峡建了大坝之后的事情了。

“所里紧急部署。佐古警官任指挥。要不要我开车接你过去?”

“那就多谢你了。”

馆崎放下电话,只见阿栗拿出一件白色衬衫,摊开了。馆崎在穿衣服的时候,阿栗又帮他选了一条领带。女儿比死去的妻子还要善解人意,不过她对自己的事也是一心一意的。虽然在帮馆崎做出门的准备,但她的眼睛并没有离开电视机。电视画面上徘徊着一个带红色假发的女子。

“你看什么看得那么出神啊?”

馆崎问她。他并不想告诉女儿血淋淋的杀人案件。

“《威尼斯商人》。翼钟子的反串真是太棒了!”

馆崎怎么也无法理解女儿的这种兴趣。女人演男性角色,有什么好看的。

不到十分钟,堀警官就开着车到了,旁边坐着园井警官。馆崎缩起身子,坐到了后排座位上。

“你们知道翼钟子吗?”

“啊,馆崎你不知道?”

堀看着馆崎,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就是你们家大小姐偏爱的明星吧?”

馆崎不喜欢他叫阿栗为大小姐,不高兴地嘟着嘴。不过,面向前方的两人没有看见。

“你说那人是被别人下毒了吧?”

“好像是的。三森巡查是这么说的。”堀答道。

“被害者什么身份?”

“被害者是千字村的居民,名叫埴田晃二。年纪不大,一直在东京工作,最近为了处理家里土地的事务才刚回来的。”

在馆崎的记忆中,千字村从来没出过刑事案件,但近来却有了一连串的轻微伤人事件。都是大坝建设推进派和反对派之间的冲突。

“埴田晃二是哪一派的?大坝建设的赞成派还是反对派?”

馆崎登时顺理成章将这起毒杀案与大坝工程联系起来。

“虽然他加入了反对期成会,但据说他是个机灵鬼。他想趁乱抬高地价。”

“反对期成会不是解散了吗?”

“是的。深泽源吉去世之后,反对期成会就形同虚设了。”

馆崎还记得深泽源吉。他来过警署几次,发表完反对建设大坝的演说之后便会离开。人已进入晚年,瘦骨嶙峋,阴气十足。

“房屋要被淹掉的那些居民呢?开始搬迁了吧?”

“半数都搬迁了。三森巡查好像会留到最后。”

确实,三森所在的分处也要被水淹掉。

“埴田晃二的家人呢?”

“她母亲一直独自照料着家里的事情和土地,不过今年三月的时候遇到交通事故去世了。”

“这样啊。我知道有辆工程用卡车撞死了一名女性,原来那是埴田晃二的母亲。”

“是的。真是太巧了!大坝公团也支付了赔偿。”

听到这话,馆崎又不高兴了。虽然自己的立场不同,但也同样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孩子。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阿栗会怎么想呢?

“那这么说来,他们家就只剩埴田晃二一个人了?”

“他还有个年轻的妻子,大南建设的年轻测绘师。他们好像两个月前才刚刚结婚。”

“婚后不久就……”

“年轻人精得很。肯定是为了多要搬迁补贴,才增加了一个家人……”

这句话又触动了馆崎的神经。又是个同床异梦的新老婆。若是阿栗,会说什么借口跑回家呢?该不会又是吐一下舌头吧。

“他老婆卖了地,独吞了全部财产。你不觉得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