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2页)

他沉思了片刻。

“凯伦是学校教职工里面很重要的一员,可是在最后的那几周里,她变得越来越焦虑不安。她一反常态,有时会烦躁地大声讲话,而且常常心不在焉。她还在账目上犯了一两个错误,倒是并不严重,我们也都及时发现了,但是这真的不像她的作风。对此她也很烦恼,她对自己一向是严格要求的。于是,她就来找我谈这件事了。”

凯伦关上办公室的门,选了一个离惠特拉姆的办公桌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她的腰杆挺得笔直,优雅地在膝盖处交叠双腿。一身红色连衣裙上印了一个白苹果,虽然朴素,却将她衬托得很好看。凯伦年轻时的美貌已经随着岁月流逝和生养孩子而变得柔和了许多,她的五官轮廓也不再那样分明了,但是却自有动人之处。她完全可以作为妈妈代表登上超市里的广告海报,由她推荐的清洁剂或麦片一定能畅销的。

此刻,她正紧紧地握着放在腿上的一小叠文件。

“斯科特,”她有些欲言又止,他静静地等着。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开口,“斯科特,说实话,我没想好要不要来找你谈这个。我丈夫——”凯伦直视着他的目光,但惠特拉姆觉得她在勉强自己,“卢克,他会不高兴的。”

拉科探身向前:“她在说话间有没有流露出对丈夫的害怕?”

“我当时没这样想,”惠特拉姆捏了一下鼻梁,“可第二天知道出了什么事之后,我觉得自己很可能听得不够仔细。我每天都在扪心自问,究竟有没有对出事的征兆视而不见?我不知道。但我想澄清的是,如果我觉得他们有危险,哪怕只有一秒的怀疑,我也绝对不会让她和比利回家的。”惠特拉姆的话在不知不觉间与杰米·沙利文的话重合了。

凯伦低头摆弄着自己的婚戒。

“你我已经共事了一段时间,合作也很愉快,我觉得——”她抬起了目光,惠特拉姆点了点头,“我觉得我必须要说点儿什么。”

她又一次停顿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最近有一些问题,出在我身上,还有我的工作上。这里那里的犯了一些错误。”

“也就是一两个吧,无伤大雅。凯伦,你是一名好职工,人人都看得出来。”

她点了点头,垂下了眼睛。当她再次抬起眼睛时,她的表情变得坚定了。

“谢谢。但是现在有个问题,我不能视而不见。”

“她说农场快要破产了,”惠特拉姆说,“凯伦觉得他们只能再维持六个月,也许连六个月都不到。她说卢克不信,卢克显然认为还有转机,可是她说她已经能预见到结局了。她很担忧。实际上,她还跟我道了歉。”

惠特拉姆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现在想来实在荒唐。她说她很抱歉自己最近一直心不在焉,还叫我不要把她说的话告诉卢克。当然,就算没有她的叮嘱,我也不会说的。不过,凯伦说如果卢克知道她在镇上散播这个消息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惠特拉姆咬着大拇指的指甲。

“我觉得她当时也许是需要找人倾诉一下。后来,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又听她说了一阵。我还讲了一些安慰她的话,保证她的工作不会丢,等等。”

“你跟卢克·汉德勒熟吗?”福克问。

“不太熟。当然,在家长会上见过几次。偶尔在酒馆里遇到也打个招呼,但是不怎么交谈。不过,他看起来人很好,而且是个非常积极的家长。当我接到电话时,简直不敢相信。失去一个职员就已经令人无比痛心了,而失去一个学生,完全就是身为老师最大的噩梦。”

福克问:“打电话来告诉你出事的人是谁?”

“是克莱德警局的一个警察,他把电话打到了学校,大概因为比利是学生吧。当时已经很晚了,快七点了。本来我是要回家的,但是接完电话以后,我记得自己又坐下了。我试着去理解这个事实,想着第二天该如何把这个消息告诉孩子们。”

他悲伤地耸了耸肩。

“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办法。你们知道吗?比利和我的女儿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是同班同学。所以听到比利居然也卷进了这桩惨案,实在太令人震惊了。”

“什么意思?”拉科问。

“因为那天下午,他本来应该在我们家啊。”惠特拉姆理所当然地说。他来回地看了看一脸茫然的福克和拉科,困惑地摊开了双手。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们知道呢。我已经告诉过克莱德的警官了。那天比利原本应该来我们家玩,可是凯伦给我妻子打来电话,在最后一刻取消了这次安排。她说比利身体不舒服。”

“但是他那天却来上学了,你和你妻子相信她说的话吗?”福克倾身向前问道。

惠特拉姆点了点头:“是的。而且,我们现在也依然相信。当时镇上确实有轻微的传染病在流行,她也许打算让比利早点睡觉。我认为这只是一个悲剧的巧合。”

他抬起手擦了擦眼睛。

“不过,”他说,“明知道他差一点儿就能活下来,结果却阴差阳错地死了。唉,天哪!这样的事情会给人留下多少痛苦的假设!如果,如果……”

[1]金合欢(wattle):一种喜光、耐干旱的小乔木,原产于澳大利亚。

[2]护根物(mulch):指覆盖于土壤表面的一些物质,如枯树叶、小树枝、肥料等,其目的是保持水分、消灭杂草或改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