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降诺曼底(第2/18页)

“Supporting Victory!(支援胜利)”

“起立!排队!拿好开伞钩!”

我们一个个像螃蟹一样起身集中到机舱正中,与对面的人交叉组成队列,右手举着主降落伞的开伞钩。在我们头上挂着一条名为“牵引绳”的钢缆,跳下时要将钩子挂在上面,依次从后舱门跳下。现在开伞钩和降落伞都已经准备完毕。

“把开伞钩挂到牵引绳上!”

听到命令后,大家齐刷刷地将钩子挂到了牵引绳上,一时间金属撞击声大作。位于队尾的中士喊道:

“报数!”

与平时的报数相反,这次是从队尾往前。后一个人一边确认前面人的降落伞状况一边报数,当最前面的麦考利瑟瑟地挤出一声“1号,准备完毕”后,尾舱门便打开了。

一股强风立刻灌进货舱,尽管我们背着很重的装备,但仍然得用力站稳。我的心脏比刚才跳得更厉害了,下巴紧张地合不拢,不断地在心里默念“伙计,你没问题的,放轻松,照训练那样去做就可以了,绝对会平安着陆”。我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嗓子已经冒烟了。

C47伴着轰鸣的引擎声从云层中开始下降,我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提到了嗓子眼。降落指示灯还是只闪着红光。

“上帝啊,这么多船……得有几千艘吧?”

听到身后的医护兵斯帕克嘟囔了这么一句,我也不由得向下望了一眼。漆黑的海面令人害怕,上面漂着黑压压的军舰,一直延伸到昏暗的地平线。军舰与我们运输机都向着一个方向前进。在朦胧的月色下,浮在空中的阻塞气球[4]散发着银光,不远处可见法国的海岸线。

无数装满了士兵与武器的军舰与运输机在海面与空中集结,向着同一个目标进发。

“这场战役,太震撼了……”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总觉得接下来将要发生不得了的事情。回想起孩提时代,我被漫天繁星所震撼的时候,曾感受到一股超越人类的伟大意志。此时即便上帝的巨手从海的另一端伸展出来,我也不会觉得有半点奇怪。

昏暗笼罩着一切,海洋、陆地、天空乃至整个世界,不过都是一盘棋局,无数的棋子被棋手推动。而我,毫无疑问,也不过只是一枚小小的棋子。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主与我同在”。[5]

有人开始诵起《圣经》诗篇中的一节,就在这时,一道火光在我眼前炸裂!

四周响起了巨大的轰隆声。地面骤然间升起了无数光亮,迫近到我们跟前时发生了爆炸。是敌人的对空导弹!运输机终于来到了法国上空,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陆地。

“受到敌人攻击!请求降落!”

“还早呢!这儿不是降落地点,现在跳下去谁知道会落到什么鬼地方!”

在指挥员与驾驶员的怒吼号中,激烈的炮击仍在继续,机体在剧烈地上下晃动。笔直飞来的曳光弹击中了旁边的C47,飞机开始不断翻转下落,机上的士兵接连跳下飞机,但火势蔓延到了他们的降落伞与作战服上,我不由得调转了视线……

我们乘坐的运输机剧烈地抖动,机身仿佛发出了悲鸣。云雾从打开的舱门外一下子灌了进来,吹得我们所有人东倒西歪。强风令人透不过气,身边有人呕吐起来,我胃里的东西也涌到了嗓子眼,于是赶快用手捂住了嘴。可恶,所谓的晕机药没有半点作用,我恨不得赶快跳下去!

又一阵巨大的晃动震得我踉跄着跪到了地上,刚才握着的小型金属信号器滚了出去,我急忙伸手去够,但沉重的装备压得我直不起身子。现在让我们跳下的话,肯定会在我这里卡住。

“再耽误下去我们都要被烧成灰了,还不能降落吗!?”有人喊道。

哦不,再等等,我还没站起来。我伏在地上,连拾起的金属信号器都放不进口袋,就在这时,一只戴着厚手套的大手出现在我眼前。

“蒂姆,你还好吗?”

会这样称呼我的只有一个人,头盔压得脖子发沉,我吃力地抬起了头,果然是爱德华·格林伯格。他向我伸出了手,黑色的瞳孔中闪现着曳光弹的火光。也许是平时一直戴着眼镜,而现在没戴眼镜的缘故,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

“不好意思。”

我抓住他的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到这家伙时,我总是联想到铅笔或者是钢笔的笔尖,估计是因为他的身形过于纤细以及下巴太尖。爱德向我点了点头,用拳头捶了捶绑在我胸口上的降落伞包。

“拿好金属信号器啊,这东西弄丢了可就糟了。”

“不说我也知道,只不过戴着厚手套不方便,所以衣兜的纽扣没系好……”

话音未落,一束更大的火光在我们的飞机周围爆炸,这时后舱门闪起了绿灯,是降落的信号!

“出发!跟上我。”

管理部部长吼完后便从舱门跳了出去。我贴着机窗目送着少尉下落的身影,看到他在云层中穿梭着,最后降落伞绽开了一朵白花。但没想到的是,就在他身后的麦考利却拖着哭腔怎么也不肯跳下去。

“跳不了!速度太快了!”

“快跳!快点,浑蛋!”

在战友们的叫骂声中,可怜的麦考利咆哮着跳了出去,转瞬间就被黑暗吞噬。随着“出发”的叫喊声,战友们一个接一个跳出舱门。我拉下了头盔,倒吸了一口凉气。麦考利说得没错,运输机的速度比训练时快太多了。毫无疑问,这是因为飞行员畏惧防空炮火所以没有按规定的速度驾驶,平日里那无所畏惧的“啸鹰”作风连这点考验都禁不住?

爱德跳了下去,现在轮到我了。我不禁冷汗涔涔,舱门的扶手外漆黑一片,黑压压的大地仿佛张着巨口,曳光弹不断在我的眼前掠过。

“快点!小鬼。”

医护兵斯帕克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跌出了舱门,瞬间就感到了一股巨大的重力。我不禁对着斯帕克大喊道:“你对得起你左臂上的红十字吗?!”

自动牵引绳被我拖了出去,长度延伸到尽头后“啪”地一下断开,一股力量传到我的肩头。当我好容易挺直脊背,重新调整身体的姿势后,降落伞终于打开了。我感觉身体腾地被“拽”了上去,穿过胯裆的绑带顿时向上勒得死死的,挤得我“老二”生疼,彻骨的疼痛顺着裆部一直窜到了脑袋顶。我又忽然感到腿肚子附近一阵轻松,低头一看,裹在腿上的腿袋掉了下去,不久便消失在茫茫黑暗中。可恶,我还专门用它装了地雷和匕首!

高射炮和机关枪耀眼的火光不断从下方袭来。中弹燃烧的运输机在爆炸声中断成两节,我漂浮在一片枪林弹雨中,只顾着祈祷自己能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