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欲则刚(第2/11页)

汪寡妇不无嘲讽地道:“官府都懒得追查,你们不过是一群闲得没事的富家公子哥儿,跟全大道非亲非故,有什么真心追查凶手?”张建侯道:“娘子这话可错了。我姑父包拯之前破的那些案子,没有一个当事人跟他沾亲带故,勉强算得上故的,也就曹教授是他老师,他天生就有公义之心。娘子可以不信,但南京人总不会平白无故地给他送个‘小青天’的绰号吧,大伙儿的眼睛可都是雪亮雪亮的呢。”

汪寡妇的目光稍微柔和了些,不再带有明显的挑衅意味,道:“我是寡妇,不便请几位进门。三位公子先去隔壁蒋翁铺子中少坐,我换身衣服就来。”

包拯等人遂来杂货铺中。这里卖些盐米、糖果、针线之类的日用品,兼卖铺主自己做的小吃。角落中有一张桌子,几条长凳。三人坐下来,各要了一碗浆水,几个烧饼,胡乱吃着。等了一刻工夫,汪寡妇从侧门出来,过来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几位公子预备如何找到凶手?”

包拯一直留意观察她的神色语气,推测她与全大道关系非同一般。全大道被杀,街坊邻居人人漠不关心,她大概是唯一关心的人,也很可能是唯一的线索。当即小心翼翼地道:“娘子觉得谁有可能是凶手?”汪寡妇道:“这不是几位公子想要做的事么,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包拯道:“嗯,我们有一些线索。但娘子比我们更熟悉全大道,直觉往往也更准。”汪寡妇道:“那可能性就多了,那些想得到兵书的人,哪个不想先得到消息,再杀了他灭口?”冷笑几声,又道:“不过听说凶手使的凶器是软剑,那样的人,应该不多了。”一边说着,一边便向张建侯腰间望去。

目光寒冷尖锐如冰,张建侯被她一瞪,竟然打了个冷颤,忙道:“我虽有软剑,却不是我做的,我进去的时候全大道已经死了。”

汪寡妇反而吃了一惊,道:“你也使软剑?”张建侯更是莫名其妙,道:“娘子既然不知道我身怀软剑,如何会望向我腰间?”汪寡妇道:“三位公子中,只有你一人脚步轻巧敏捷,显是身怀武艺之人,我只是随意一看罢了。”

旁人闻言颇感骇然,这妇人虽孤门守寡多年,还是朝廷立牌表彰的节妇,却着实是个精明厉害的女人,与传统中的“节妇”形象相差甚远。

忽有一个小孩奔进铺子,连声嚷道:“蒋爷爷、蒋爷爷,我叔叔从衙门当差回来了,听他说,杀人凶手刚刚投案自首了!”

汪寡妇立即站了起来,她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虽然勉强重新坐下来,还是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

蒋翁忙打开糖罐子,抓出几块糖果,问道:“你叔叔说的杀人凶手,是指全大道的案子吗?”小孩子笑道:“除了全和尚,还能有谁?”

蒋翁道:“凶手是谁?”小孩子道:“叔叔没说,说上面人发了话,不让说。”

蒋翁见汪寡妇没有任何表示,便将糖果递给小孩子。他道了谢,开开心心地去了。

汪寡妇道:“三位公子一点儿也不意外,看来是早知道了这件事。”包拯道:“不错,我们不是有意要对娘子隐瞒,而是那投案的凶手根本就不是真凶。”汪寡妇点点头,道:“这我也料到了。”

包拯几人大吃一惊。张建侯忙问道:“娘子又不认识投案的人,怎么知道他们不是真凶?”汪寡妇道:“杀死全大道的人,一定是为了《张公兵书》,哪有兵书全本未现,就先投案自首的道理呢?”

包拯心念一动,问道:“娘子说的兵书全本是什么意思?”汪寡妇道:“全大道发现的既只是兵书残页,当然还有全本了。”

包拯道:“全大道可有跟娘子提过兵书这件事?”

沈周见汪寡妇目光闪动,颇有疑忌之色,忙道:“我们只想查出凶手,对全大道的个人生活全然没有兴趣。”

他也猜到这汪寡妇和全大道多半有私,寡妇偷情本不是什么特别丢人的事,可偏偏她是一个朝廷立了牌坊表彰的节妇,这可就干系大了。沈周刻意只提全大道的名字,显是顾及她的面子了。

汪寡妇想了想,道:“好,我们来做笔交易,我将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你们也要将知道的都告诉我。”包拯道:“好。娘子快人快语,我们自当坦诚相见。”

汪寡妇道:“为表诚意,我先说。全大道的确跟我提过兵书的事,他说有人给了他几页《张公兵书》,让他设法散布出去。”

包拯道:“这么说,全大道一开始就知道兵书是假的了?”汪寡妇道:“当然知道。但对方自称这兵书虽是假的,却造得极真,连神仙也看不出来是伪造的。我曾劝过全大道不要做这件事,《张公兵书》传了几百年,都快成了神物了,去弄什么假兵书,少不得会惹来大祸。但全大道说对方出价很高,做完这件事就可以下辈子衣食无忧了。”

她脸上渐现红晕,不禁回想起往事来——全大道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有了这笔黄金,我就可以带你远走高飞,你再不用被贞节牌坊锁在这里一辈子了。”他也知道做这事冒险之极,但他却愿意冒险,只因为他全心全意地爱她,一心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呀。

包拯问道:“全大道可有提过对方是谁?”汪寡妇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他没有说,说那些人都非善茬儿,我还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好。”

沈周道:“那么对方到底要让全大道如何散布《张公兵书》呢?”汪寡妇道:“就跟你们看到的那样,让全大道到与张公有关的地方假意发现兵书。只是想不到他刚按约定抛出一张残页,就被官府捉去,关了一个多月。他昨日来过我家,看上去不怎么高兴,说是找不到雇主,多半是已经逃了。我问他雇主是谁,是不是假兵书一事已然败露?他说不是,那两人还卷入了别的案子,正被官府通缉,大概风声太紧,不得不逃离南京。麻烦的是,他这次莫名吃了一个多月的牢饭,许给那些当差的许多好处,怕是从前的积蓄都要扫荡干净了。”

包拯几人虽早推算到雇请全大道的是刘德妙和高继安,但此刻听到汪寡妇的转述,方能正式确认,也由此能够断定全大道被杀只是兵书残页之事的余波,跟刘德妙和高继安并无干系。

包拯道:“虽然雇主逃走了,但想必全大道手中还有伪造的兵书,那些残页现下可在娘子手中?”汪寡妇道:“不在。”

沈周道:“全大道可有提过要如何解决后面的事?”汪寡妇道:“他说他来想法子,我不用多管,然后给了我二十两银子就走了。”一想到昨日一会竟是最后一面,声音竟有些哽咽了起来。忙喝了一口浆水,略微安定下来,举袖拂拭了两边眼角,这才正色道:“我知道的我都说了,现在轮到我来问几位公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