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恶魔岛(第2/29页)

一天早晨,巴纳德突然被叫醒。戴上手铐后,他连早饭也没吃,就被押上了一辆囚车。囚车里戒备森严,两名押送官寸步不离巴纳德的左右,另有两名警官也在一旁虎视眈眈。

囚车驶过尚显空旷的华盛顿特区的街道,一直将巴纳德拉到了里士满车站的里面。穿过简陋的木门上到月台,只见车尾挂了一节专门运送囚犯的车厢的列车正在静静地等候着。进到车厢里一看,百叶窗已被放下,并严禁打开。这时,有人递过来一份简单的三明治早餐,让他戴着手铐吃下去。打开手铐也是被禁止的。

押运的旅程是漫长的,整整两天过去了。不过巴纳德从没问起过自己的目的地,因为他对此提不起丝毫的兴趣。押送官和警官都明显的百无聊赖,可谁也没有跟他聊上过一句半句。他们每隔上一阵子便轮番站起来,似乎是去吸烟,再趁着吸烟的工夫聊上一阵。

巴纳德不是没有想过自己会不会被秘密处决,可他又猜测,在法治国家这么做应该很难行得通。假如想枪毙他,在华盛顿特区就足矣了,犯不上坐上几天的火车。

经过漫漫旅途,押解囚犯的特别列车在一个遥远得让人联想到世界尽头的地方进了站,此时夜色已浓,天空下着雨。大概是出于对居民的考虑,这个丧心病狂的凶徒的到达被选择在了一个夜深人静的时刻。

巴纳德戴着手铐,在被晾了好长的一段时间后,才从最后一节车厢被押到月台上。这是为了不和旅客照面而刻意安排的。此时风雨交加,寒气一个劲儿地往脖领子里钻。隔着灯光昏黄的木质顶棚,传来雨水敲击屋顶的声音,远处的街灯在黑暗中泛着朦胧的白光。从雨水的气味中,巴纳德嗅出里面混杂了一股淡淡的海潮的味道。要知道,他就是在波士顿的海边长大的。

因为有风,白茫茫的雨雾仿佛在缓慢地移动。雨水铺天盖地,借助阵阵的疾风,大片大片的水滴灌进月台,溅到人的脸和脖子上。押运官替巴纳德竖起了防水外套的衣领。

离开了水花四溅的客车,在一左一右两名警官的夹持下,巴纳德微微佝偻着身子,被带进一条幽暗的地下通道。他步履迟缓地走下石阶,混凝土打造的空间里弥漫着雨水的潮气,回响着巴纳德他们冷冰冰的脚步声。

这条地下通道似乎极少有人利用,昏黄的灯光勉强照亮的水泥地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泥块和小石子儿。

他们沿着通道尽头的阶梯再次来到路面上,这里没有了照明,变得愈加黑暗。屋顶也不见了,巴纳德一下子被雨水浇遍了全身。可是没有人为他打伞,两名神色紧张、愁眉不展的站务员撑着雨伞就站在眼前。他们拉开了湿漉漉的黑色的木门,等待着。这里似乎是车站的后门。

包括两名押送官、两名护卫警官在内的表情肃穆的五个人默默地穿过他们的中间,来到了大街上,只见一辆车窗焊装了铁格子的运送囚犯的卡车,正无声无息地停靠在被雨水冲刷着的黑黢黢的马路边。周围没有路灯,空旷无人。这是任何一座城市的市中心都必定会有的黑洞般的景象。

他被人从卡车的后背门推进车里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这时,雨势更猛了。坐在车里,雨水敲打车顶的声音不绝于耳。车子发动了引擎,呼哧呼哧地跑了起来。巴纳德望了一眼装着铁格子的车窗。好容易盼来了窗子,可由于玻璃上淌满了雨水,无法看到大街上的景致。

随着方向盘的左打右转,卡车喘着粗气爬上一段急坡,而后是一小段下坡路,接着又是漫漫长坡。最后,在驶过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他被赶下车后,发觉潮水的气息变得更加强烈。

巴纳德四下张望,发现这里原来是强风吹过、杳无人迹的防波堤,耳朵里传来涛声和沉重的雾角声。警官朝着混凝土突堤的尽头走去。巴纳德也被驱赶着迈出了步子。

突堤的两侧是波澜起伏的漆黑海面。浪尖被刮过的风击碎,溅起白色的水花。他听到了仿佛是汽艇穿梭于海面的声音,那是风在耳边呼啸。仰天望去,只见海鸥在黑色的天幕下随风翻飞。

突堤中段的位置停泊着一艘小汽艇,在一波波涌来的海浪里剧烈地颠簸着。视线越过汽艇的顶篷,可以看到远方有一个小岛影绰在白色的雾霭中,岛上的黄色灯影依稀可辨。整座小岛就像是一艘在骇浪里岿然不动的巨型战舰。

到了这个时候,巴纳德也对目的地产生了好奇。

“这是哪里啊?”

他向身旁的押送官打听。可是,押送官没有搭腔,只是一个劲儿地用惊奇的神情打量着巴纳德。

“这里是什么地方?”

“旧金山啊,你不知道?”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似乎根本没有想到犯人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上的路。

“我们是要去那个岛上吗?”

巴纳德冲着海面缓缓地扬了扬下巴,怯生生地问道。他的双手被铐在了一起,无法用手来比画。

在他看来,目的地不可能再有别的地方了。虽说还算不得怒涛汹涌,可毕竟是乘船出海,以这样的海面情况,乘船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既然是短途出海,那就是说,航行的距离跑不出那个岛的范围。

押送官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于是,巴纳德只好问道:

“那个岛叫什么?”

“恶魔岛。你没听说过?”

押送官再次开口回答,声音几乎被风声盖过。

“我就被关在那儿?”

巴纳德问。

“那里的监狱连只鸟都飞不出去。周围是望不到边的大海,海水又急又冷,鲨鱼也不少,往里跳只有死路一条。你可千万不要耍什么小聪明。”

听到这儿,巴纳德这才感觉到震惊。他终于明白了,花了两天时间横穿大陆是为了把自己送到千里之外的恶魔岛来。对巴纳德来说,西海岸是初来乍到,因此感触比身处异国他乡还要来得强烈。这种感触又有别于人生地不熟时的飘零无助。它是一种虚无感,仿佛人生已经走到了尽头。从今往后,自己将在隔海而望的那个小岛上开辟出崭新的人生吗?鬼才这么想。

当局的想法不得而知。他以前听人说起过,在西海岸的某个地方有一座专门关押重刑犯的牢狱,它像中世纪的城堡,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据说设立这所监狱的目的就是为了收押阿尔·卡彭和“机枪手乔尔”之类的超级凶残的暴徒。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被送进这种地方,要知道自己对暴力不感兴趣,既没有越狱的念头,也没有全副武装的同伙。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是全美国最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的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