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27页)

“这么一来,确认发射训练的动作也就绰绰有余了。”

“而且不会再慌得跌得狗吃屎了。”

行一边关上密封配电盘的盖子一边说道,于是菊政笑得很腼腆地说“请别这样说嘛”,还用手肘戳了戳行的肩膀。行的表情很自然地放松开了,随即自问:我到底在干什么?赶紧又绷起神经,拿起放在密封配电盘上的大学笔记本,离开了电源室。

“实地操作过的人所说的话果然就不一样。”菊政一边说着一边跟在他后面走着。看来他好像有意要跟上来。以行的身份来说,他在任何地方出现都不足为奇,而且也可以自然地听到各种传闻,但是相对的,他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事也会一一留在船员们的记忆当中。在太过融入『疾风』的船员当中这件事的功与过当中,最麻烦的便是这个菊政二士的存在,自从在由良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就越发地粘着行,只要一有空,就学长长学长短地巴上来。

行被一种似好似坏,模糊暧昧的气息所掌控,莫名地也就允许了他这样的作为。这三天来,行一直在反省自己好像对本来的工作产生了敷衍了事的心态,决定利用这次的机会断个干净,于是他停下脚步。

他回头,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我说你啊——”

行看着那对丝毫没有一点恶意色彩的圆眼睛。

“……你姑且还是听射管长们的话吧。”说出来的竟然是跟心里想的完全不同的话。“到时,我会看状况重新下指令。”

“我说我知道嘛。上面的人遵守规定是工作之一,而我们则必须抓住窍门努力学习。”

菊政顶着宛如放松了全身的力气似地轻松笑容说道。我真是一个笨蛋。行再度咀嚼着这个思绪,将大学笔记本夹在腋下,快步走下通往下一层的阶梯。

“你去哪里啊?待会儿没有轮班不是吗?”

赶紧跟着加快脚步的菊政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行头也不回地回答道“机械室。”

“我想去画个素描。”

“咦?学长会画画?”

“嗯,只是打发时间而已。”

“我可以一起去吗?”

“……无所谓,可是很无聊哦。”

感觉到跟在后头,顶着盈盈笑容爬下阶梯的菊政,行不禁叹了一口气,同时走向机械室。

收纳四座热气涡轮引擎的机械室贯穿第三和第四两个甲板,占有跨越三个区域的空间,是舰内最大的设施。整体分为三个房间,第一机械室摆着主热气涡轮引擎,第二机械室放着将引擎的旋转速度传达给螺旋桨的减速装置,第三机械室则摆着巡航热气涡轮引擎和配电盘、发电机和辅助锅炉等。

包括将引擎和上部结构的烟囱连接在一起的粗大排气筒在内,错综复杂的大量管子像藤蔓一样攀爬于墙上,而涂了防锈漆的巨大机械群座镇于其中的模样散发出宛如钢铁神殿般的气息。在目前以原速十二节航行的状况中,只有出力小的巡航燃气涡轮引擎在作动,行穿过第三机械室的门,听着引擎的吸气声,坐到造水装置的旁边。

做完巡检工作,干部都已经离开的机械室里只有轮班的机关人员。

“只要三十分钟吧?万一被机关人员看到了,又要啰嗦一阵子了。”

等三分队的士长回去做点视工作之后,行打开在“酒店”买来的大学笔记本,开始用铅笔画出大概的构图。

录影或拍照自然不用说,可是行竟然能在连性能都不能对外泄漏的机械室素描,这都要拜田所的能言善道之赐。这是太过融入船员团体当中的功过中的功的部分,昨天晚上行画好第一机械室的素描,今天晚上,他则仔细地将第三机械室的引擎和排气筒、螺旋轴的配置画了下来。

事前看过的舰艇的蓝图已经记在他脑海里,不过亲眼看到实物,在紧要关头比较能够确实地采取行动。就这一层意义来看,行觉得让资深伍长认为他对绘画有兴趣是正确的作法。像他现在在这里素描舰艇内的状况也不会有人觉得怪异,看起来反而是很自然的行为。转祸为福也是一种才能。行想起教官所说的话,抹去心中暧昧的情绪,专注地动着铅笔。

“画这种东西很好玩吗?”菊政的声音响起。

“很多东西太过坚硬,就当是练习。”

行给了一个他事先就准备好的答案,于是在一旁露出有些无趣表情的菊政便发出“嗯”似懂非懂的声音。

“……我说学长不是曾在吴待过一阵子吗?没有租房子吗?”

“唔,还没有想到。”

“以护卫舰当家太不好受啦。『疾风』上有很多好人,倒是还可以忍受,但是最近调来了好多奇怪的干部,我开始在想,是不是该去找房子了?”

坐在地上,把鞋底踩得劈叭响的菊政继续说道。行说“是吗?”

“待在母港期间,还是得上岸去睡才舒服。之前为了存点钱,我一直在忍耐。因为我答应婆婆帮她买一间有庭院的独栋房子。”

“嗯。”

“因为我小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一直都是婆婆把我养大的。我想至少要为她做到这一点,可是……钱真是不好存。总是会克制不住跑去喝酒喝掉了。”

这些事情跟自己都没什么关系。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不断地动着笔,于是菊政便好像说服自己似地说“所以……啊,果然是这样。我看还是算了吧”,他的声音混杂在引擎声当中。

“本来打算说,要是学长不嫌弃的话,可以跟我分摊房租的。我看还是算了。我还是再忍耐一下,多存一点钱。而且也不知道婆婆还能活多久。”

“……是吗?”

“学长的家人都还好吗?”

正画着配电盘的手戛然而止。当心情松懈下来的时候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行连把伪装的经历叫出来的时间都没有,直截了当地说:“父母都死了。很早以前。”

“这么说——”

“是爷爷把我养大的。”

行半怀着自暴自弃的心情又补了一句,原本停下来的手又开始动了。自己最引以为耻的部分在完全没有预期的情况下曝光所产生的焦躁感完全表现在笔触上,他用粗重的线条画下了配电盘,此时菊政的声音又响起。“那跟我一样,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