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木津的假面(第3/4页)

——烦死了。

她可能会撂下一句话,拍拍屁股走人。她喜欢唱歌,可不会为了唱歌而改变自己的活法。

鲛岛伸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打开电视,看起了九点档的新闻。

鲛岛认为,今天晚上木津出现在“阿伽门农”的可能性很小。一个原因是他昨天才去过,还有就是今天刚发生过一起警官枪杀案。

木津已经坐过两次牢了,所以他对警官的戒心很强。

木津是个职业罪犯。木津的工作,是私造枪支。恐怕他已经有十多年没有做过其他工作了。

私造枪支,和贩毒、诈骗、销赃的性质一样,都是违法乱纪的勾当。赛马彩票的黑赌场也是同样的道理,因此他们总要面临被捕的危险,他们和东窗事发后逃之天天的罪犯有些不同。

亡命天涯的人,大多会通过正当手段赚取逃亡期间的生活费,比如在工地打工,或是隐姓埋名找工作。

而职业罪犯是不会四处逃窜的,他们有自己的工作间,离开了那里就没办法工作了。所以他们对“告密”非常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暂时停下手头的工作,找个地方躲起来避风头。因为他们没法远走高飞,所以会尤其谨慎。

木津很清楚,发生警官枪杀案之后,新宿会变成警察的天下。

冬树说,前一阵子木津连着十天没有去店里,这是因为当时有园游会的警戒工作,警官人数众多,所以木津就老实了。园游会结束之后,他就再次出现在了“阿伽门农”。

今天的事件发生之厉,恺应该也会太平一阵子。至少,鲛岛是这么猜测的。

新闻节日开始了,警官枪杀案是当晚的头条,可是警方公布的消息很少,报道的内容显得非常空泛。

鲛岛猜到,让警方隐瞒调查进度的,正是香田和他的公安同事们。

进行现场连线的记者说,目前还没有找到日击证人,而且周围的人只听见了一声枪响。

听见枪声的酒店员工也出现在,画面中。员工说,他刚听见枪声的时候,还以为是黑帮交火了,可是枪声只有一下,他就出去看了看,一看竟发现两位警官倒地不起——

那里是酒店一条街,晚上非常热闹。拉皮条的、拉生意的妓女、男妓也很多。尤其是最近,亚裔的外国妓女越来越多了。记者总结道,如果是晚上发生的案件,肯定不会没有目击证人。

鲛岛心想,也许有妓女目击到了案发情况。可是她们不会主动告诉警方自己看见了些什么。正如记者所说,现在亚裔妓女这么多,想从酒店客人里找到目击证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必公安三课正在等候极左暴力集团宣称自己为这起事件负责。而鲛岛却忽然模模糊糊地想到,也许这次的事件并非极左暴力集团所为。

极左暴力集团如果要杀害警官,为何不选择机动队员或皇宫警察官,而是选择新宿警署的普通巡警呢?

极左团体会把杀人上升到“斗争”的高度。他们总觉得自己在和国家作斗争。

他们觉得自己是士兵,警官则是“敌军”。士兵杀死士兵,只是单纯的战斗行为,并非“杀人”。如果要出其不意地挑战实力大大超过自己的对手,必然要事先准备好战术和战略。

从这个角度来看,今天发生的事件可以划分到城市游击战这一类。然而,如果是极左团体主动出击,这种攻击就一定是有意义的。

当然,袭击最基层的警官也是可以找到原因的。过激派集团熟知警察的上下级结构,把枪口指向基层,就会让现场的“士兵们”产生“厌战”情绪。

可即便如此,从战斗的意义来看,他们也应该袭击其他种类的警官作为第一个目标,而且袭击巡警的成功率并不高。

执行任务的巡警戒心很高,况且对方还是新宿警署的警员,就更不会疏忽大意了。狙击一旦失败,极有可能遭到反击。而且,“只开了一枪”这一点也和“战斗”格格不入。

画面从现场切回演播室。演播室里的主播说道,被害的警官的物品一样不少,包括他们的手枪在内。

目前警方并不排除有人怨恨这两位警官的可能性—一的确有仇杀的可能,鲛岛心想。

和其他警署的署员相比,新宿警署的警官处理的案件要多出一倍,所以他们对待嫌疑人的态度也会更粗暴一些。从这一点看,难保尾上和坂没有仇家。

鲛岛认识这两位警官。坂还算温厚老实,而比坂大一岁的尾上就比较粗暴了,说话的口气也不例外。

比如,在进行例行盘查的时候,坂会开口说:“不好意思打扰了——”

可尾上就没那么客气了。他一旦发现可疑人物,就会立刻采取高压态度。

“喂喂喂——”

鲛岛曾亲眼见过他如此盘问过嫌疑人。也许是因为尾上在新宿警署待的时间更长,比坂的经验更丰富一点吧。

警察对内对外的态度截然不同,也就是所谓的“自家人意识”。

所以,即使坂和尾上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或是私事和别人结了粱子,也绝不可能从同事口中打听到任何消息。

鲛岛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他并没有其他警官所拥有的那种“自家人意识”。

警官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意识,是因为社会疏远了他们。职业的特殊性,导致警察以外的人对警察的孤立。鲛岛觉得,无论在哪个时代,无论在哪个国家,这都是难以避免的。

只要警官还有这样的意识,牵扯到警官的案件就会比其他案件更难查清。而这样一来,只会招致民众对警察的不信任,使得民众更加疏远警方,造成恶性循环。

警察机构对内部告密者会采取非常露骨的无视态度,甚至会加以阻挠。在警察社会之中,某人一旦遭到排挤,除非特殊情况,否则很难继续当警察。

鲛岛很清楚这种情况不会发生改变,可他还是打心底里期望变化的到来。变化,绝不可能通过外力发生。要改变警察组织,就要让自己这样的警察尽可能多地留在警察组织中。

大多数警官都单纯地相信着正义,遵纪守法,并在让他人遵纪守法的过程中感受到人生的价值。关键就是创造出一个合理的警察机构,不让这些警察失望,也不要让他们尝到被排挤的痛苦。

从这个角度看,今时今日的日本警察实在是太糟糕了。鲛岛身上,背负着两场斗争的重压。与犯罪的斗争,与扭曲的警察机构的斗争。

电话响了。

“喂喂—一”

鲛岛拿起电话,听见了晶的声音。

“干吗不打电话给我啊?”

“我刚回来。”

“骗人,看你接电话的速度,肯定已经冲了澡,喝了啤酒,正在看电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