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事件的前兆(1-5)(第3/5页)

“哦?听起来很不错呢。那么,今晚我就跟你喝一杯吧。”

“哇,太棒了!”花井秀子忍不住高兴地拍手,声音大得连附近两、三个客人都回过头来。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吧台里面的老大微笑地注视着他们。江叶单手轻扬,和他打声招呼后离开了座位。一股淡淡的幽香从跟着跨出脚步的花井秀子身上飘来。

两人相偕走下楼梯。一离开舞厅的冷气房走到户外,温热的风立即拂上脸颊。由于是夏夜,九点过后人潮还是络绎不绝。

“这边,走路大概要十分钟。”

花井秀子的手不动声色地勾住江叶的手臂,两人就这么手挽着手,打算步入人群中。就在此时……

“叶月老师!”背后传来呼喊的声音。

江叶不由得停下脚步。叶月是他的本姓,自从他以江叶章二的笔名发表小说后,已经习惯人家喊他“江叶老师”了。如今忽然听到叶月老师的称呼,反而觉得不大习惯。

“叶月老师!”那个人又喊了一次,是女性的声音。江叶转过身。这栋大楼的地下室是停车场,其入口处站着一名年轻女子。白色短裙、浅棕色罩衫,周围的灯光将女子的五官照得一清二楚——他不记得曾看过这张脸。

女子朝回过头的江叶走近,“您是叶月老师吧?”她求证似地问道。

“啊……我是……”江叶迟疑地点头,却还是想不起对方是谁。

“啊,太好了,我终于见到您了。老师,好久不见!从前一直受到您照顾,真的很感谢您。”

“不好意思,我们曾在哪里见过吗?我完全想不起你的大名……”

“要死了!老师竟然把我忘啦?”

女子的用词突然变得粗野无礼,她自己好像也察觉到了,偷偷地耸了下肩,赶忙换回庄重的语气。

“我是米乐啊。高中的时候,老师曾做过我的家教,帮我补习英文……”

“我想起来了,没错,你是米乐,那时读的是圣光学园吧?唔,原来是米乐啊,没想到出落成大美人了,我都认不出来了。”

“老师您倒是一点都没变呢。我记得您那时是日东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不过,您的样子就跟当年一模一样,只是感觉潇洒多了……喝过洋墨水果然不一样。”

“洋墨水?”

“嗯,老师不是在美国留过学吗?我在周刊上看到的。”

“是吗……”江叶露出苦笑,看来这位小姐也是《周刊文苑》的读者。

“那本周刊说老师每个月有几天会到这家舞厅,所以我就来这里看看能不能见到您。”

“那么,你一直守在这里喽?”

“嗯。老师现在成了写小说的作家了,我啊,要不是读了那篇报导,看到上面刊登的照片,根本不会知道叶月老师就是作家江叶章二。我平常又不太读小说……不过,今晚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老实说,我有事想请教您……”

这时,原本离江叶五、六步远的花井秀子悄悄走近,轻声说道:“老师,您好像碰到熟人了,我先告辞好了。”

“咦?不,没关系,并不是特别熟的朋友。”江叶也小声地回应。

“不过,她好像有事要找您。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去吧。”

“是吗?那不好意思了。”

“哪里。我先走了,晚安。”花井秀子轻轻一点头,往人潮中走去。江叶略感遗憾地目送着那修长的身影,再度将身体转向米乐。

“对了,你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

“嗯,这个等到我家后再说。”

“你家?你已经结婚了吧?现在住在哪里?”

“人家才没有结婚呢!所以,还住在从前的老家,就是神泉町那个老旧宽敞的家。自从我父亲去世后,我就一个人住。”

“神泉町……啊,那里呀,隔壁有一间很大的庙……”

“没错,那间庙现在还在,没变的只剩我家和那间庙而已。”

“是吗?真教人怀念,已经过了好多年了……”

从对话的片段里,当年的回忆一点一滴地被唤醒。那栋房子位于涩谷区神泉町,玉川路和旧山手路的交叉口附近。古老的双扇大木门,大谷石[注]围墙圈起的广大空间里,盖起融合日、西式风格的漂亮宅邸,圆粗的门柱上钉着写有“白河”两个大字的木制门牌。大四的时候,他约有半年的时间担任米乐的家庭教师,每周会造访那间房子三次。白河米乐,如果没有记错,那时的她应该是高二吧?那段日子里,不止米乐,连她家人都称自己为叶月老师……

[注:大谷石,日本栃木县大谷附近产的一种石灰岩,坚固耐用,通常用于建筑下水道、石墙、仓库等。]

这个让人有点怀念的称呼,再度从米乐的口中说出。

“叶月老师是住在目黑一带吧?”

“你还真是清楚。对喔,这个周刊上也写了。”

“没错。目黑还不算太远,今晚就由我送老师回家。我现在自己开车喔,回目黑的路上正好会经过我家,希望您能进去坐坐……”

“是吗?就听你安排好了。”

“好。那么,请老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把车开出来。”

一边望着米乐小跑步地跑入地下停车场的背影,江叶一边叼起香烟,弹动打火机。

4

车子往前奔驰,江叶缅怀地望向车窗外流逝而过的街灯。当年还是学生的江叶住在原宿的出租公寓,因此,每当他去白河家当家教时,总是搭山手线在涩谷站下车,再从车站步行到神泉町。这中间的距离大概有两公里,他一向安步当车,不以为苦,因为在乡下长大的他,对自己的脚力很有自信。换作现在,他说什么也不肯走了。

江叶会去当家教,原本就不是为了钱。他家境富裕,学费全由父母打点,根本不缺钱,纯粹是大学里负责临床心理学的S教授来拜托他。

“我有一个姓白河的老同学,”当时教授是这么说的,“他住在涩谷的神泉町,祖父和父亲以前都是钱庄老板,哎,就是现在的放高利贷的。到了他这一代后,就不再干这行了,在现在的日本桥附近开了家税务师事务所。总之,是个有钱人就对了。那家伙有一个独生女,正在念高二,听说功课不是很好;头脑还可以啦,就是个性不好,一闹起别扭来,就自动放假,不去上学。她自己说过,如果是文科大学就愿意去念,不过得找个人帮她补习,准备联考才行,所以她父亲才来拜托我,要我帮他找个老师。毕竟他就这么个独生女,如果请的家教不认真的话就伤脑筋了。你呢,不管是学问或品行都无从挑剔。怎么样?就接下这份家教工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