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究之章:加贺恭一郎的独白(第4/11页)

也就是说,治疗过后,并不能保证被留下的是爱着画家的那个分身。不用说,这张便条是恶魔妻子放的。

苦闷的画家夜夜都梦见自己被杀害的情景:拥有天使般容颜的妻子对他展露微笑,突然,卧室的窗户开了,一个男人从外边窜了进来,持刀对他展开攻击,眨眼之间,男人变成了自己的妻子……他重复做着这样的梦。

最后,他的生命果真受到威胁。在正当防卫时,画家把妻子刺死了。然而,此后他却有了新的烦恼。在妻子被杀的前一刻,她好像刚变换了人格,他不知自己杀死的是天使还是魔鬼。这成为了永远的谜。

以上是我的大略整理。或许阅读能力强的人看后会有更特别、更高明的解释,譬如说男性日渐衰退的性欲或潜藏在艺术家体内的丑恶心机等,这些恐怕要深入体会才行。不过,语言文字水平一向很低的我,既不懂分章断句,又看不出表现手法的好坏。

这样说对日高理惠是抱歉了点,不过,“不太有趣”是我对这本书的真实想法。

我们来比较一下日高与野野口两人的简历。

日高邦彦读的是某私立大学的附属高中,然后直升该大学文学院的哲学系就读,毕业后陆续在广告公司、出版社待过,其间以一篇短篇小说获得新人奖的肯定,自此开始写作生涯,那大约是十年前的事了。刚开始写作的前三年,他的书卖得并不好,但第四年时,一本《死火》使他勇夺文学创作大奖,此后他便一步步朝人气作家的路途迈进。

野野口修就读于另一所私立高中,经过一次落榜,他也考上了某国立大学的文学院,专攻日文,并选修了教育学分,毕业后在公立初中任教。直至今年辞职为止,他总共待过三所学校,我和他同执教鞭的那所,是他的第二站。

野野口修以作家身份出道是在三年之前,他替一份儿童半年刊杂志撰写长约三十页的小说。但他未曾发行过小说单行本。

根据野野口修的说法,各自走上不同道路的两人于七年前再度会面。当时他在某本小说杂志上无意中看到日高的名字,想念之余就前去探访。

我对此持保留看法。就像先前所讲的,他们两人碰面后,大约过了一年,日高邦彦就得了文学大奖。不过得奖的那本《死火》却是最早与野野口稿子内容一致的作品。与野野口的相遇替日高带来了好运,这种推测应不算空穴来风。

我前往出版《死火》的出版社,询问当年负责的编辑。那人姓三村,是位谦逊的中年人,现已升任小说杂志的总编。

我的问题只有一个重点,旨在厘清日高邦彦当时写出的这部作品,是在他一直以来的实力范围之内,还是如有神助的难得佳作。

三村先生不答反问:“您是针对最近流传的影子作家传闻进行调查吗?”

他显得有点神经兮兮,这点我可以理解。对他们编辑而言,日高邦彦虽已亡故,却还是不能诋毁他的名声。

“既然说是传闻,就表示是没有根据的事,我只是想确认。”

“如果毫无根据,我不相信您会提出这种古怪的问题。”三村一语将我戳破,接着回答道,“就结果来说,《死火》确实是日高先生写作的分水岭。也有人说,日高因那部作品而脱皮、蜕变了。”

“这么说来,它比之前的作品要好上很多?”

“嗯,可以这样说。不过,我并不觉得很意外,因为他本就很有实力。只不过,他之前的作品太粗糙,让读者挑出了很多毛病。也有人说,他的理念传达得不是很清楚,但这一点在《死火》一书中就处理得很好。您读过吗?”

“读过,很精彩的故事。”

“是吧?我至今依然觉得那是日高最好的作品。”

《死火》讲的是个普通上班族到外地出差,看到美丽烟火受到感召,立志成为烟火师傅的故事,很有趣,特别是关于烟火的描写更是精彩。“那本书是一气呵成、没经过连载吧?”

“是的。”

“日高先生在动笔之前,曾和你们讨论过吗?”

“那是当然,不论何时,和哪个作家合作都是这样。”

“那时,您和日高先生谈了些什么?”

“首先是内容、书名、情节,接着则是讨论人物的性格等。”

“是你们两个一起想的?”

“不,日高先生基本上已经想好了。那是一定的,因为他是作家嘛。我们只是听取作家的故事,陈述意见。”

“将主角设定为烟火师傅,这也是日高先生自己的创见吗?”

“当然。”

“那您听了以后作何感想?”

“感想?什么意思?”

“您没想到那确实是日高先生才有的创意吗?”

“我没想到这个。不过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写烟火师傅的作家并不在少数。”

“有没有哪些部分是因为您的建议才修改的?”

“并不多。我们看过完成的稿子,发现哪里有问题才提出来,至于要怎样修改则是作家的事。”

“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日高先生拿别人的作品,用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表现手法加以改写,然后让您来读,您能分辨出那是别人的作品吗?”

三村略一思索后回答:“老实说,我分辨不出。因为要判断是不是某位作家的作品,借助的就是词汇的运用和表现的手法。”

他又补充说道:“可是警察先生,《死火》肯定是日高的作品。在他写作期间,我曾见过他好几次,他总是为还有破解不了的难题而非常苦恼。如果是以他人的小说为草稿,应该不会那么辛苦。”

对于这个,我不敢再说什么,只道了谢就起身告辞。但在我脑中却出现相反的情形。

我想,痛苦的时候要假装快乐是很困难,但快乐的时候要假装痛苦却好办。

我的影子作家假说并未动摇。

犯罪的潜在因素往往是女人,这句话人们耳熟能详。但针对这起案件,警方却并未深入调查野野口修与异性的交往情形。不知为何,专案组内部似乎产生了一种共识,认为野野口修和这种事扯不上边。或许是野野口本人的形象让我们产生了这样的错觉。虽然他长得不是特别丑,却令人很难想象跟他在一起的女性会是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