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之章(一):加贺恭一郎的记录(第3/5页)

“不,没什么特别的。对了,那瓶香槟好喝吗?”

“嗯,很不错。”

那名职员听起来好像很愉快,我挂了电话。

回家后,我把野野口潜入日高家的带子放来看——我拜托鉴识科特别帮我复制了一卷。

反复观看却一无所获,只有无聊的画面烙印在我的眼底。

五月十六日,下午一点过后,我来到横田不动产株式会社的池袋事务所。这家事务所规模不大,正前方是镶着玻璃的柜台,在它后面仅摆着两张铁制的办公桌。

当我进去的时候,只有藤尾美弥子一个人在里面处理公事,其他职员好像出去了。因此我没有约她到外面谈,直接隔着柜台聊了起来。在旁人看来,大概很像某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正在找便宜公寓。

我稍微寒暄了几句,就马上进入问题的核心。

“你知道野野口的自白书吗?”

藤尾美弥子神情紧张地点了点头:“大概的内容我在报纸上读过了。”

“你觉得怎么样?”

“觉得怎么样……总之很惊讶就是了,没想到那本《禁猎地》是他写的。”

“根据野野口的自白,他说因为日高邦彦不是那本书真正的作者,所以在跟你交涉的时候,总拿不出明确的态度,对此你有什么看法?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虽然我也觉得和日高谈判的时候,总是让他稀里糊涂地蒙混过去。”

“你和日高谈判的时候,他有没有讲过什么话,让你觉得身为《禁猎地》的作者这样讲很奇怪?”

“我想应该没有,我也不是很确定。因为我之前根本没有想过,日高邦彦竟然不是真的作者。”

“假设《禁猎地》的作者真是野野口修,有没有哪个地方让你觉得确实如此或是无法认同呢?”

“这个恐怕我也无法肯定地回答你。那个野野口和日高邦彦一样,都是我哥的同学,所以他们都有可能写那本小说。若是有人告诉我,真正的作者是个姓野野口的人,我也不会有任何吃惊的反应,因为我连日高邦彦都不是十分了解。”

“这样说也对。”

看来是无法从藤尾美弥子这里得到进一步的信息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她突然“啊”了一声,道:“如果那本小说真的不是日高所写,或许有必要重读一遍。怎么说呢,我一直以为书中的某个人物就是在写日高自己。如果作者并非日高,那么,那个人物也不会是他了。”

“什么意思?你可不可以再讲清楚一点?”

“警察先生,你读过《禁猎地》吗?”

“没有,不过剧情大概了解,我看过其他同事读完后所写的梗概。”

“那本小说讲到主角的中学时代。主角用暴力使同学对他屈服,只要看谁不顺眼,他就会毫不留情地攻击对方,套句现在的用语,就是所谓的校园暴力。在他淫威之下的最大受害者,是班上一名叫滨冈的男生。我一直以为滨冈就是日高。”

记得梗概里提到,小说里有描写校园暴力的场面,但并没有写出详细的人名来。

“你为何会觉得那名学生就是日高?”

“因为整本小说是以滨冈这号人物自述过去的方式写成。而且就内容来看,与其说是小说,不如说是纪实,这让我相信那少年就是日高。”

“哦,你这样讲我就懂了。”

“还有……”一瞬间,藤尾美弥子有那么一点犹豫,但还是继续说道,“我在想,正是因为日高本人曾有过滨冈那样的遭遇,才会写出那样的小说吧?”

我不由望向她的脸。“什么意思?”

“小说里,滨冈非常憎恨主导所有暴力事件的主角。我可以感觉到,那股憎恨的情绪漂荡在字里行间。虽然书里没有明白指出,可是滨冈会对曾经折磨自己的人之死感兴趣,明显就是因为他心底有着很深的怨恨。少年滨冈就是作者,也就是说日高借由写作这本小说,达到向我哥报仇的目的,这是我的解读。”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藤尾美弥子。为了报仇而写小说,这种事我连想都没有想过。不,从一开始,我们专案组就没注意《禁猎地》这本书。

“但按照野野口的自白,这样讲就不通了。”

“没错。就像我刚才说的,如果光就作者是小说人物原型的观点来考虑,那不管是日高也好,野野口也罢,结果都是一样的。长久以来我一直把书中人物和日高的形象重叠在一起,所以一时很难接受另有其人的说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对了,就像小说改编成连续剧的时候,看到演员的气质与书中人物的形象不符,总会觉得生气,就是那种感觉。”

“假设是日高邦彦,那他和《禁猎地》里的滨冈在形象、气质上全都符合吗?请就你的主观感觉回答,没有关系。”

“我觉得好像符合,不过这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我刚才也说了,事实上,我几乎不了解日高这个人。”

藤尾美弥子很慎重,尽量避免讲得太过肯定。

最后我问她,关于《禁猎地》一案,她们抗争的对象从日高邦彦变成了野野口修,今后有什么打算?

“不管怎样,先等野野口的判决结果下来后再说吧。”她以冷静的语气回答。

对日高邦彦被杀一案,我至今依然穷追不舍,我想上司看在眼里不是很高兴。案犯已经招认,连亲手写的自白书都有了,何必还四处探问?他会这么想也理所当然。

“还有什么问题?这一切不是都很合理吗?”上司不耐烦地问道。而我自己也找不到理由否认本案的调查已经告一段落。别的不说,很多被视为重要证据的线索,都是我亲自找出来的。

连我自己都觉得没必要再查下去了。野野口伪造的不在场证明已经被拆穿,他和日高之间的恩怨也已真相大白。说实话,我甚至为自己的工作表现感到骄傲。

我之所以会产生怀疑,是在病房里为野野口做笔录的时候,脑中突然跳出某个想法,只是当时我没有理它。因为那个想法太过奇怪,也太超现实了。

但就算我能暂时忽略,也无法一直避开,那个古怪的想法在我脑中盘旋不去。说老实话,从逮捕他以来,我就经常有种误入歧途的不安,如今这种感觉更加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