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教授一席话(第3/5页)

“并非真的胡说,教授。这个国家里各个民族的人随意混合,当然啦,在克罗萨克跟威尔顿汽车修理铺老板克罗克谈话时,他会说不带口音的英语。至于克罗萨克可能在我们中间这一事实,我不认为你已经完全分析了布雷德罪案的各种因素。”

“哦,我没有吗?”亚德利急促地说,“也许没有。但让我告诉你,年轻人,你这是仓促过河。”

“我以前分析过这事。”埃勒里站起来,又跳进池子。当他的头水淋淋地从水中浮现时,他朝教授探询地咧嘴笑着。“我都不用提以下事实,”他说,“即是克罗萨克把太阳教安排在布雷德伍德附近!是在范谋杀案之前,请你注意。有意义吧?后来他可能就在附近一带……来!”他突然从池子中爬上来,双手枕在头后躺下。“我们来把这些归拢归拢。从克罗萨克开始。一个黑山人。他,姑且说,杀了一个显然是假装成罗马尼亚人的中欧人,和一个显然是假装成亚美尼亚人的中欧人。那么,这三个中欧人,可能全都来自同一个国家;因为我确信,情况就是如此,范和布雷德不是来自亚美尼亚和罗马尼亚。”

教授嘟囔着,擦了两根火柴点着烟斗。埃勒里伸开四肢躺在晒热的石子上,点上一支烟,闭上眼睛。“现在从动机方面考虑这种情况。中欧?巴尔干半岛?迷信和暴力的中心;几乎都是老生常谈。这对你有什么启示?”

“我对巴尔干半岛各国完全无知,”教授冷淡地说,“在你提起这个词时,我脑子里的唯一联想就是:几个世纪以来,那里都是符咒和荒诞传说的来源地。我想,这是智力普遍低下和山地荒凉的结果。”

“哈!有了个想法,”埃勒里嘻嘻笑着说,“吸血鬼。你是回忆起了德拉库拉[14]——布拉姆·斯托克为无辜市民的噩梦添加的邪恶元素——是吗?一个人间吸血鬼的故事,发生在中欧。也是把头砍下来!”

“梦话。”亚德利带着不安凝视前方。

“对,”埃勒里迅速说,“确实是梦话,只要范和布雷德的心脏没被敲进木桩[15]。没有哪个有自尊的吸血鬼迷信者会省掉那愉快的小小仪式。如果我们发现了木桩,我几乎可以确信,我们是在和一个迷信得发狂的人打交道,那人正在除去他认为是吸血鬼的人。”

“你一点儿都不严肃。”亚德利抗议说。

埃勒里抽了会儿烟。“我不知道这么说是严肃还是不严肃。你知道,教授,我们可以用我们的文化藐视这种相信吸血鬼之类的幼稚的恐惧,但毕竟,如果克罗萨克相信有吸血鬼,到处去把人的头砍掉,你不大可能闭眼无视这个现实。这几乎已是实用主义哲学的一种观点。如果对他来说存在……”

“你的埃及十字架的事怎么样了?”教授严肃地问;他把身子坐直了些,以便坐得更舒适,像是准备长谈。

埃勒里坐起来,抱着棕色的双膝。“哦,这怎么了?你有什么想法藏着没说;你昨天暗示了很多。用俗话讲,我犯了一个愚蠢可笑的错误吗?”

教授不慌不忙地敲空烟斗,把它放在身旁的池边上,然后搅乱他的黑胡须,摆出教授派头。“我的孩子,”他一本正经地说,“你做了傻事。”

埃勒里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说,T形十字架不是埃及十字架?”

“我正是这个意思。”

埃勒里轻轻晃动身子。“权威的声音……嗯。你不想打个小赌吧,教授?”

“我不是打赌的人;我没有那种收入……你是从哪儿得到这想法,认为那种crux commissa[16]叫埃及十字架的呢?”

“《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大约一年前,我有机会对十字架这个题目做了些研究;那时我在写一部小说。据我现在回忆,T形十字架被说成是埃及的一个寻常器具,常被称作埃及十字架,或类似意思的词语。无论如何,我记得的是,那篇文章肯定地把它和十字架联系起来。你在意查一下吗?”

教授嘻嘻笑着。“我相信你的话。我不知道谁写的那篇文章——据我所知,那可能是某个十分博学的人。但《百科全书》像任何其他的人造物一样,都有错漏之处,它不是最终结论。我本人不是埃及艺术方面的权威,请理解,但它是我工作的一个方面,我可以毫不含糊地告诉你,我从未遇到过‘埃及十字架’这样的说法;我肯定这是一种误称。不错,确实有东西在埃及语中被形容像T字……”

埃勒里被弄糊涂了。“那你为什么说T十字架不是——”

“因为它不是,”亚德利微笑着,“古埃及人的一种神器上面有像希腊字母T字形状的图案。它在象形文献中频繁出现。但那并不使它成为埃及十字架,十字架是种古老的基督教象征。有很多像这样的偶然事件。比如说,圣安东尼[17]的十字架,也使用了T十字架的名字,只是因为它像圣安东尼常被描绘拿着的T形拐杖。严格地说,它跟你我的T形拐杖一样,并不是圣安东尼十字架。”

“这么说,那T并不理所当然地是一个埃及十字架了,”埃勒里嘟囔道,“该死的这一切,我把它们都弄混了。”

“如果你想那么叫它,”教授说,“我也没法阻止你。不错,十字架长久以来似乎是个足够熟悉的象征,它的用途从原始时代起便变化多端、十分广泛。我能给你众多的有关十字架象征的变化的例子,比如说,在西班牙人到来之前,西半球印第安人使用的十字架。但那没有什么关联。要点是,”教授拧紧眉毛,“如果有一种十字形的象征,你可以勉强称之为埃及十字架,那就是安克[18]。”

“安克?”埃勒里看起来在深思,“也许那是我真正在考虑的东西。是T十字架顶上带个圆的?”

亚德利摇摇头。“不是一个圆,我的孩子,而是一个水滴或者说梨形的小人像。安克本质上类似于一把钥匙,叫作克鲁克斯安萨它[19],在埃及铭刻中屡见不鲜。它意指神,或是王权,能赋予拥有者以生命生产者的身份。”

“生命生产者?”什么东西在埃勒里眼中酝酿。“好家伙!”他叫道,“正是这样!终究是埃及十字架!某种东西告诉我,现在我们想法对路了!”

“请解释明白,年轻人。”

“你看不出吗?怎么啦,这明明白白!”埃勒里大声说,“安克——生命的象征。T字一横——双臂;一竖——身体;顶上的梨形玩意儿——头。而头被砍了!那意味着什么,我告诉你——克罗萨克有意把生命的象征改变成死亡的象征!”

教授凝视了他一会儿,接着爆发出一阵长长的嘲弄的笑声。“高明,我的孩子,无比高明,但离事实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