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来自国外的消息

“所有的迹象告诉我,”两天后,星期三,埃勒里对亚德利教授说,“正义在偃旗息鼓。”

“哪些迹象?”

“受挫的警察们有些普遍征兆。你知道,我一辈子都跟一个警察[1]生活在一起……沃恩警官,用报上最客气的话来说,就是束手无策。他查不出任何具体的东西,所以他成了好斗的法律捍卫者。到处追查人,驱使手下投入狂乱的无用活动中,朝朋友们大声嚷嚷,对同事不理不睬,平常行事就像不开心的小罗洛[2]。

教授嘻嘻笑起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把这案子一股脑儿忘在脑后。放松放松,读读《伊利亚特》[3],或者同样优秀的史诗作品。你跟沃恩划着同一艘独木舟,只是对它正在下沉这一事实表现得更得体。”

埃勒里哼了声,把烟蒂扔进草丛里。

他感到悔恨;比那更甚,他感到担心。他的脑子没有给这案子提供合乎逻辑的解决办法,这固然使他心有不安,而尤为使他不安的是,出于惰性,这案子看起来已经寿终正寝。克罗萨克在哪?他到底在等待什么呢?

布雷德太太在她的卧房里为她的罪孽暗自哭泣。乔纳·林肯,忘了他说过的威胁话语,回到布雷德-梅加拉公司办公室,继续向喜爱地毯的美国分发地毯。海伦·布雷德到处走动,脸上红扑扑的,几乎脚不沾地。赫丝特·林肯在跟坦普尔医生吵闹了一阵子后,带了全部家什去了纽约。坦普尔医生此后在布雷德伍德四处悄悄踱来踱去,嘴里衔着烟斗,他的黑色眼睛比以往更黑。牡蛎岛一片沉寂;偶尔凯基姆会露面,但他只管照料自己的事,划着他的小船装着供应品和邮件来来回回。福克斯一声不响地继续修剪草坪和开车。

安德鲁·范躲藏在西弗吉尼亚的山里。斯蒂芬·梅加拉固守在他的游艇里;除了船长斯威夫特,船员们经沃恩警官允许,都被给付了工资,打发走了。梅加拉的护卫——两名警探,懒洋洋地待在甲板上,饮酒,抽烟,打卡西诺牌[4]。梅加拉坚持遣散他们,他简慢地说他完全有能力照应自己。然而,水上警察继续巡逻海峡。

一封来自苏格兰场的电报好不容易打破了这种单调。电文如下:

进一步调查了珀西和伊丽莎白·莱因在英情况,未获成果,建议与欧洲大陆警方核查。

所以沃恩警官,如埃勒里所说,像个不开心的小罗洛般行动起来。地方检察官艾萨姆采用简单的待在自家办公室里的方法,精明地退出了这个案子。埃勒里在亚德利教授的水池里纳凉,阅读教授的优秀书籍,并为有一个假期——既是身体的,又是精神的——感谢他的五花八门的神灵。与此同时,他仍有些担心地注视着路对面的那所大屋子。

星期四早晨,埃勒里闲逛着前往布雷德伍德,发现沃恩警官坐在门廊里,把一条手帕塞在他晒黑的脖颈和不挺括的领子之间,扇着扇子,一股脑儿地咒骂着炎热、警察、布雷德伍德、这案子和他自己。

“什么进展也没有,警官?”

“什么该死的也没有!”

海伦·布雷德从屋子里走出来,身穿白色薄棉纱裙,像一片春云般美貌。她低声道了早安,下了台阶,转向西边的小路。

“我刚才一直给记者们说那些老生常谈的废话,”沃恩抱怨道,“进展呀之类的。这案子将因这些进展而陷入死胡同,奎因先生。克罗萨克究竟在哪儿?”

“一个修辞性问句[5],”埃勒里对着他的香烟皱着眉头,“坦白地说,我也困惑不解。他放弃了吗?看来不可能。疯子是永不放弃的。那么为什么他会拖延呢?是等我们觉得没有希望而退却、放弃这个案子之后再行动吗?”

“你在跟我开玩笑,”沃恩低声自语,然后补充说,“我会待在这儿,直到世界末日。”

他们陷入了沉默。车道环抱的花园里活动着身穿灯芯绒衣裤的福克斯的高大身影,伴随着割草机的隆隆声。

警官突然站起身,埃勒里正半闭着眼抽烟,见状吃了一惊。隆隆声停止了。福克斯站着不动,像一个勇敢的侦察兵,翘首朝西。然后他丢下割草机,拔腿就跑,跳过一个花坛,朝西边跑去。

两人跳起身,警官叫喊:“福克斯!怎么回事?”

福克斯脚步没停。他朝树那边做手势,嘴里喊着什么他们听不清的话。

后来他们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尖叫,是从莱因住地那边传来的。

“海伦·布雷德!”沃恩喊道,“快点。”

当他们冲到莱因屋子前面的空地时,发现福克斯在他们面前,跪在草地上,把一个躺着的人的头放在他的膝盖上。海伦脸白得像她的上衣,双手紧抓着胸口,俯身对着他们。

“发生什么事了?”沃恩喘着气,“啊呀,是坦普尔!”

“他——我还以为他死了。”海伦颤抖着说。

坦普尔医生身子软软地躺在那儿,眼闭着,深色的脸发灰,前额上有一道深深的鞭痕。

“伤得很厉害,警官,”福克斯声音低沉地说,“我弄不醒他。”

“让我们把他弄进屋去,”警官怒声说,“福克斯,你打电话找医生。来,奎因先生,帮我抬他。”

福克斯跳起身,急忙上了莱因屋子的石头台阶。埃勒里和沃恩轻轻抬起那一动不动的人体,跟在后面。

他们进了一间迷人的起居室——曾经一直迷人,但现在看来像是被汪达尔人[6]横扫过似的。两把椅子翻了过来,一张写字台的抽屉从它们的槽沟里突出来,一只钟倒了,上面的玻璃碎了……在他们把这失去知觉的人放在一张长靠椅上时,海伦匆忙走开,一会儿之后捧了一盆水回来。

福克斯在狂暴地打电话。“找不到离这儿最近的马什医生,”他说,“我来试试——”

“稍等一会,”沃恩说,“我想他正在醒过来。”

海伦润湿坦普尔医生的额头,把水滴进他的唇间。他呻吟起来,两眼扑闪;又一次呻吟之后,双臂抖颤,无力地想尝试坐起身。

他喘着气,“我——”

“先别想说话,”海伦轻声说,“躺着休息一会儿。”坦普尔医生又倒了下去,闭起眼睛,叹着气。

“嗯,”警官说,“这事可难办了。莱因夫妇到底在哪儿?”

“从这房间的情况看,”埃勒里冷冷地说,“他们怕是逃之夭夭了。”

沃恩大步穿过门道走进隔壁的房间。埃勒里站在原地,看着海伦抚摩坦普尔医生的双颊;他听到警官在屋子其余地方大踏步走来走去。福克斯走到前门,在那儿踌躇。

沃恩走回来,走向电话,打到布雷德家。“斯托林斯?我是沃恩警官。让我手下哪个人马上来接电话……比尔吗?听着。莱因夫妇一溜烟跑了。你有他们的相貌描述。罪状——袭击和殴打。开始行动。我以后再告诉你们他们更多的犯罪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