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往斯泰尔斯(第2/4页)

“我的妻子。黑斯廷斯。”约翰介绍说。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眼看到玛丽·卡文迪什的情景。她个子很高,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苗条修长,好像只有从褐色的眼睛中才能看出隐藏其中的生动表情。那是一双引人注目的眼睛,完全不同于我以前见过的那些女人的。她有一种沉静但十分强大的力量,那优雅无比的身体传达出了一种野性难驯的生命力——所有这一切都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中,永远也不会忘记。

她清晰地柔声说了几句表示欢迎的话,随后我在一张柳条椅上坐了下来,暗自庆幸接受了约翰的邀请。卡文迪什太太给我倒了茶,几句轻声细语更加深了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她绝对是个迷人的女人。一个懂得欣赏的听众总会让人热情高涨,我讲述了一些我在康复医院的逸闻趣事,逗得女主人很开心,我自己也扬扬自得起来。当然,约翰人不错,但聊起天来有些乏味。

就在这时,旁边一扇开着的落地窗里飘出了一个令人难忘的声音:

“喝完茶之后你给公主写信吗,阿尔弗雷德?我亲自给塔明斯特夫人写信,她第二天过来。还是我们先等一等公主回信?如果她拒绝了,那塔明斯特夫人就可以第一天过来,克罗斯比夫人第二天,最后是公爵夫人来主持校庆。”

接着是一个男人嘟嘟囔囔的声音,随之又传来英格尔索普太太回答的声音:

“没错,当然。茶会之后我们可以弄得再热闹点,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你想得真周到。”

落地窗又打开了一些,从里面走出一位端庄的白发老妇人,带着一股专横的气场来到草坪上,身后跟着一个男人,一脸恭顺。

英格尔索普太太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啊,真高兴这么多年后我们又见面了。阿尔弗雷德,亲爱的,这是黑斯廷斯先生。这是我丈夫。”

我有点好奇地打量着“亲爱的阿尔弗雷德”,他确实显得很另类,我相信约翰真的很讨厌他的胡子。这是我见过的最长最黑的胡子。他戴一副金丝夹鼻眼镜,一脸古怪的冷漠。这让我不禁感觉到,他这种表情在舞台上也许挺正常,可在现实生活中却显得很奇怪。他把一只木头一样的手放到我手中,用低沉而油腔滑调的声音说:

“很荣幸,黑斯廷斯先生,”接着转向他妻子,“亲爱的艾米丽,我觉得这坐垫有点潮湿。”

他像作示范一样温柔而仔细地换了一个椅垫,而她则向他投以深情的微笑。一个在其他方面都很明智的女人居然会这样怪异地迷恋着这个人!

由于英格尔索普先生在场,我能感觉出每个人头顶都笼罩着一层紧张的情绪和隐蔽的敌意。尤其是霍华德小姐,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这种感觉。不过,英格尔索普太太似乎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她一如我记忆中那般能言善辩,经过这么多年丝毫未变。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的都是她近期组织的几场义卖,偶尔会问问丈夫日期什么的。他永远是一副小心谨慎、殷勤周到的样子。第一眼看见他,我就打心里厌恶至极,而且,我认为自己的第一印象还是非常准确的。

过了一会儿,英格尔索普太太转向伊芙琳·霍华德,交代了一些信件的事情。她的丈夫则关怀备至地跟我聊了起来:

“你的固定职业是军人吗,黑斯廷斯先生?”

“不,战争之前我在劳埃德船舶协会工作。”

“战争结束后你还会回去吗?”

“也许吧。重操旧业,或者换份新工作。”

玛丽·卡文迪什靠上前来。

“你更倾向于选择什么职业?”

“呃,这得看情况。”

“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嗜好吧?”她问,“告诉我——你被什么所吸引?每个人都会被荒唐可笑的事情所吸引。”

“你会嘲笑我的。”

她笑了。

“也许吧。”

“好吧,我一直偷偷盼望着能成为一个侦探!”

“实际的想法——在苏格兰场,还是像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的私家侦探?”

“哦,一定要成为歇洛克·福尔摩斯。其实,说真的,这个相当吸引我。有一次,我在比利时遇见一个人,一个著名的侦探,他深深地触动了我。他是个不可思议的小个子,经常说要想做好侦探工作,不外乎方法问题。我的理念即基于此——当然,我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的发展。他还是个非常有趣的小个子,一个伟大的花花公子,但是聪明得出奇。”

“我也喜欢精彩的侦探小说,”霍华德小姐说,“可它们大多数是胡写一通,在最后一章揭露罪犯,让每个人都很吃惊。其实真正的犯罪总能马上被发现。”

“也有很多的犯罪行为没被发现。”我反对。

“我说的不是警方,而是当事人。家人。你瞒不了他们的,真的。他们是知道的。”

“那么,”我饶有兴致地说,“你认为,如果你被卷入一场罪行之中,比如谋杀,你能马上认出罪犯吗?”

“当然能。也许我不会向律师证明,但我相信肯定知道,如果他走近我,我连手指尖都能感觉到。”

“也许是‘她’。”我提了出来。

“也许。可谋杀是一种暴行,通常男人才这么干。”

“毒杀就不是这样,”卡文迪什太太清晰的嗓音吓了我一跳,“昨天,包斯坦医生还说,由于医学界对大多数罕见的毒药一无所知,因此很多毒杀案子都没有引起怀疑。”

“啊,玛丽,你的话真可怕!”英格尔索普太太喊道,“让人毛骨悚然。哦,辛西亚来了!”

一个身穿爱国护士会制服的年轻女孩轻盈地跑过草坪。

“哦,辛西亚,你今天来晚了。这是黑斯廷斯先生。这是默多克小姐。”

辛西亚·默多克小姐是个年轻姑娘,气色很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她麻利地摘下小护士帽,一头红褐色的鬈发披散下来,让我赞叹不已。她伸出一只又白又嫩的小手,接过了茶杯。如果再有乌黑的眼睛和睫毛,她绝对是个美女。

她一屁股坐在约翰旁边的草地上。我递给她一盘三明治,她朝我微笑了一下。

“坐到草地上吧,感觉好多了。”

我听话地坐了过去。

“你在塔明斯特工作,是吗,默多克小姐?”

她点点头。

“自作自受。”

“他们欺负你了吗?”我笑着问。

“我倒喜欢看看他们谁敢!”辛西亚不失体面地喊道。

“我有一个堂妹也是护士,”我说,“她很害怕那些修女似的护士长。”

“这没什么。护士长,你知道的,黑斯廷斯先生,她们就是——那样!你不知道,谢天谢地,我不是护士,我在药房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