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第3/9页)

可是弗莱特摇摇头,“我不清楚。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头儿们都是谁——莱恩、总警司皮尔森——可是不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把你调到这儿来的。”

“可是信上面是莱恩的名字。”雷布思说,他自己也明白那并不代表任何问题。

接着他看着人行横道上行色匆匆的路人,交通停止了。在刚刚过去的半个小时里,他和弗莱特已经开了超过三英里[2]的路。道路工程,并排停车(或者三辆车并排停),交通灯的交替变化,行人匆匆过马路,还有那些自私的司机疯狂的开车策略,所有这一切让他们的进展变得缓慢。弗莱特似乎能够看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几分钟后我们就能摆脱这些了。”他说。他正琢磨着雷布思刚才的话。只是一个条子,和你一样。可是雷布思的确抓住了儿童杀手,难道不是吗?那件案子的档案给了雷布思很高的评价,所以他才能够成功升级成探长。不对,雷布思一定是在自我谦虚,就是这样。你不得不敬佩他这一点。

几分钟后,他们又移动了五十五码左右,正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看见路口处立着一个“绕行”的牌子。弗莱特看了看这一条辅路,“是时候来点自由发挥了。”他说,然后猛地转动方向盘。街道的一侧是一些市场摊位。雷布思甚至能够听到那些摊位主人叫住路过的磨刀小贩,在磨刀石上磨刀的声音。没人注意到一辆轿车沿着单行道错误地开到了这里,直到一个男孩收起自己的流动摊子,走过了马路,他们才被人们注意到。一个肉乎乎的拳头砸在了司机一侧的窗户上。弗莱特摇下窗户,一个头出现在他们俩面前,粉圆粉圆的,没有一根头发。

“喂,你们俩在这干他妈啥呢?”话还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哦,是您呀,弗莱特先生。没认出来您的车。”

“你好,阿诺德。”弗莱特平静地说,他的眼睛盯着前面缓慢地挪动摊子的男孩,“最近如何啊?”

男人紧张地笑了:“手脚都很干净啦,弗莱特先生。”

现在弗莱特才屈尊把自己的脑袋转向男人,“很好。”他说。雷布思从来没听谁把这两个字说得这么有威胁意味,现在前面的路没有障碍了。“保持现状。”弗莱特说着开动了车子。

雷布思盯着他,等着他给出一个解释。

“性骚扰,”弗莱特说,“两次前科,猥亵儿童。心理学家说他现在没有问题了,但是我不能确定。那种事情,百分一百的肯定都不够。他在这个市场工作有几个礼拜了,干一些卸货装货的活儿。有时候他会给我一些很好的信息,你知道的。”

雷布思能够想象得出来,弗莱特能够让这个看上去健壮结实的男人乖乖听自己的话。如果弗莱特告诉市场商贩阿诺德的那些秘密,他不仅会丢掉这份工作,而且会遭一顿打。也许这个男人现在状态很好,也许的确是的,用心理学的话来说就是“是社会大家庭的一员”。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代价,现在正试图改邪归正。那么会发生什么?警察们,像弗莱特和雷布思本人(如果他诚实的话)这样的人们,会利用他的过去将这些人变成他们的消息来源。

“我有很多消息来源,”弗莱特继续说,“他们和阿诺德并不完全相同。有一些人是为了赚钱,另一些人则纯粹是因为他们没有办法闭嘴。对我这样的人说出他们所知道的关于某人的事情,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很重要,他们觉得自己掌控着信息。像这样的地方,如果你没有一两个合适的线人和一个不错的人际网络,那么结果就是输。”

雷布思只是点点头,但是弗莱特似乎对这一话题充满了热情。

“从某种程度上讲,伦敦太大了。可是换个角度看,伦敦就很小,人们之间都彼此认识。当然了,这儿也有河水南北之分,南北的不同堪比两个国家。但是,地方划分的方式、归属感、那些同样的面孔,有时让我觉得自己是一个骑着自行车的乡村警察。”由于弗莱特已经转向了自己,雷布思再一次点了点头。心里头他想的却是:来吧,一样的故事。伦敦比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大、更好、更粗暴、更艰难、更重要。以前他也有这样的态度,和那些来自苏格兰场的警察参加课程,听那些来自伦敦的访客做的讲座。弗莱特似乎不是那种讲课的类型,可是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是讲课的类型。雷布思实际上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候,当时他夸大了爱丁堡警察所面对的问题,这样在其他人的眼中,他看上去就会更加坚强、更加重要。

还是需要面对现实。警察工作就是无数的书面工作和计算机工作,只是有某些人站了出来,告诉大众真相。

“就快到了。”弗莱特说,“左手第三条街——基尔默路。”

基尔默路位于一片工业置地内,因此到了晚上就显得很冷清了。这条街在一个地铁站后面,和其他的许多小街小巷交错在一起。雷布思总是觉得地铁站应该是热闹的地方,坐落于繁华的闹市。可是这个却位于一个窄窄的后街上,远离公路、公交车路线,或者是火车站。

“我不明白。”雷布思说。弗莱特只是耸耸肩膀摇摇头。

晚上从地铁站里走出来的乘客会发现,他们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经过那些网眼窗帘遮盖着的窗户,里面还透出电视机的亮光。弗莱特告诉雷布思一条人们最常走的路径,那就是从工业用地穿过去,再穿过后面那片公园。公园平平淡淡,没有生气,只有一个球门柱,两个橘黄色的交通圆锥路障代替了其他球门设施。公园的一边有三个高大的建筑,还有一些低矮的住房也正在建造中。梅·杰瑟普曾经建造了其中的一个房子,她父母住在那儿。她十九岁,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但是这份工作下班晚,不到十点钟她的父母就开始担心她的安全。一个小时后传来一声敲门声,她的父母赶紧跑过去应门,如释重负。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警探,告诉他们梅的尸体被发现的噩耗。

事情就是这样了。似乎两个被害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关联,没有真正的地理上的关联。弗莱特指出,所有的凶杀案都发生在河的北岸,他指的是泰晤士河。一个妓女、一个办公室女经理和一个酒水店助手之间到底有什么共同点呢?雷布思要是知道可真是见鬼了。

第三宗凶杀发生在北肯辛顿最西边的地方,尸体是在一条铁路沿线找到的,一开始是交警着手调查工作的。死者是舍莉·理查兹,四十一岁,未婚,无职业者。到目前为止,她是唯一一位非白人受害者。他们开车经过诺丁山,拉德布罗克丛林路和北“肯”(弗莱特这么叫北肯辛顿),雷布思被这一整个布局触动了。一条街道,全部都是宽敞豪华的别墅,可是突然之间,你就会进入一条满是垃圾的肮脏小路,旁边楼房的窗户上搭着木板,路边的长椅就是流浪汉的家,你根本难以想象富人和穷人就这么比邻而居。在爱丁堡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有的,在爱丁堡,各个阶层之间有较为清晰的界限。但是这个,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用弗莱特的话说:“一边是种族暴徒,另一边是外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