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鬼使神差

“我害怕!”

一个男人端起照相机,前面站着的女子正摆着姿势,因为有一只鹿跑过来靠到她的身上,使她踉跄站立不稳了。

“不要紧的,喂,别动,就这样很好!”

男的从取景镜中对准女的,接连按了两三次快门。这两个人看样子是在新婚旅行。男的三十岁左右,女的二十一、二岁。他们幸福地相伴在一起,以奈良的古寺庙为背景,好象有照不完的相。执相机的总是那男子,为了把新婚妻子那天真无邪的身影定着到古都的景色之中,叫她摆起各种姿势来。

他觉得现在这位娇嫩的新人与古老的历史文物很是和谐。经过了漫长的时间而风化了的东西,正从那久远的深处闪耀出那个时代留下的精湛技艺。这正与他那位几天前成了他妻子的女子未经世故的纯真姿态成了强烈的对比。这更加突出了她的美丽。

他们是在东京一家餐厅里一起做活的同事。几天前结了婚,到奈良古都来度蜜月的。起初打算到国外去做蜜月旅行,但是两个人加起来要化费将近一百万日元,与其为了两周左右的新婚旅行而耗费这么多钱,不如把这些钱用来安排今后的生活,于是他们取得了一致的意见。

何必特意跑到很远的国外去,国内有的是好地方。蜜月旅行的本宗在于两人一起旅行,所去的地方是第二位的。出于这种考虑,便把以奈良为中心的大和风景路线作为旅游地而来到了这里。他们觉得颇为惬意。

最初的两天到飞鸟山和斑鸠里一带游玩,今天又来到奈良市内的古寺庙走一番。这里连路旁的石头上都留着古老的历史。寺院里开满了油莱花、牡丹、藤花和石楠花,还有非常典雅的花会和花祭,仿佛进入了古代皇宫那公卿生活的梦境。

当他们来到东大寺的南大门时,被一群鹿包围起来。他们想把鹿也一起摄入镜头,刚刚摆好了姿势,鹿却为了讨要食物。将头一下下蹭着人的身体。它的力气很大,所以新娘子觉得害怕也在情理之中。在大门前排列着卖土特产品的店铺和各种摊床,一旦游览的客人从公共汽车上下来,鹿就成群地聚拢过来。据说这个季节牝鹿领着春天时生下的子鹿,性格特别活泼。

他一面安抚着战战兢兢的妻子,一面叫她摆好姿势,照下了几张照片,然后经过大佛殿、钟楼,从念经堂踏着石板道和石台阶向东走去。这里新绿重叠,形成浓密的树林。古老的寺庙利神社被绿色的树的海洋重重包围着。

走到二月堂时,已经相当疲劳了。在二月堂旁边有一间自古以来就有的茶馆,在绿荫下摆着铺有绯红毛毡的古式长凳。

“休息一下吧,你一定累了。”

那男子对沿着长长的石阶攀登上来的妻子慰劳说。一度不见踪影的鹿,又出现在茶馆的周围。看起来长得一个模样的这些鹿,却各有各的领地。

喝完冷饮之后,那男子发觉照相机的胶片已经用完了。记得是在俳句诗人芭蕉的句碑处拍完最后一张底片的。昨天和前天一直不停地拍照,所以备用的胶卷已经全用完了。茶馆里就经销胶卷,当即买了几卷,马上就装到了照相机上。

“我真想给鹿喂点儿酥饼。”女子说。

“是啊,大概把你当成爱鹿模范了吧。”

男的又跑去买酥饼。

见他妻子手里拿到酥饼,立刻又有几头鹿聚拢过来。

“唉呀,别抢,等等,等一等。”

那些鹿对他妻子的制止毫不理睬,从她手中争夺着酥饼。

“真馋!”

正当他妻子忙乱的时候,已经吃完了酥饼的鹿,又把鼻子伸过来等着喂它们。

“去,没有啦。走吧!”

男的正在用手做出赶走的手势。这时忽然有一头鹿一下子把嘴伸过去,把放在长凳边上照完了的胶卷叼走了。

“唉呀,那不是吃的“

男的大吃一惊,刚要把胶卷夺回来,说时迟那时快。鹿已经把它吞到口中嚼了起来。

“不好了,把胶卷吃了!”那男的不知所措地望着茶馆的老板。

“您甭怕,一会儿就吐出来。”

老板不动声色。大概他已经见惯了这种场面。可是那鹿一点儿也没有吐出胶卷的样子,反而和同伴一块跑起来。

“你看怎么办哪,它会逃走的!”

妻子害怕了,却束手无策。鹿已经入了群,一活动就弄不清楚是哪一头鹿了。

“那个胶卷算是完蛋了。”

“可是那头鹿不要紧吧?”

“只不过是把胶卷吞食了,没有什么关系,明天就会排泄出来的。”

“要是那样就好。”

妻子很担心,面色忧虑。他觉得她的心地善良,所以很高兴,心里想:照片还可以再照嘛。她一定是个好妻子。他在心中低语着,又踏上了去若草山的路。

过了年,仍旧没有石田一男的任何消息,尸体也没有发现。搜查工作完全陷于停顿状态。

四月十五日,留下两名专职搜查员,搜查本部就宣告解散了。这可以说是搜查阵容的全面败北。

在这以前,警视厅搜查一科曾由于拥有那须侦查组而创立了辉煌的业绩。而这一次对于该组来说,却是一次痛心的失败。

在召集搜查本部队员进行最后一次训话时,那须总结说:“诸位虽然尽了最大努力,却落得如此结果,本人感到十分遗憾,但是我们决不会因此而气馁。大家暂且返回厅里,只留下下田刑事留住本警署,与大川刑事组成二人小组,专职继续进行侦破。诸位干得都不借,希望从明天起回到各自的岗位继续努力工作!”

“大川先生,下田君,拜托了!”

出于无奈返回警视厅去的那须小组的每个人,只有把残留的一线希望寄托到他俩身上。

因失败而告解散.使队员们身心都感到很沉重。工作中的疲劳变成了徒劣,丝毫也未能稀释就沉淀到体内。这更加重了失败的负担。

大川自从案件发生以来,已经穿破了三双鞋,而且在此期间只休息过一天,有时连自己也觉得这种执着不可理解。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而去追逐的呢?与犯人没有任何关系,当然更没有什么私怨。只是觉得如果不追查下去,心里就平静不下来。

有时,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在追查什么。追捕搜查这项工作,就是他的人生。每天早晨七时二十分从家中出来去参加搜查工作会议,会上订出当天的搜查方针,上午九时到街上云探听消息摸线索。一直到晚上六时返回本部为止,连续进行几乎象趴在地上摸索似的工作。

这与其说是执着,不如说是已经养成的习惯更为贴切。如果自己停止了追查的那一天——大川抑制自己尽量不去想而又必定将要到来的那一天。不能再去捕获猎物的猎犬的悲惨末日,真是不愿去想象。大川觉得只有他是个“永久的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