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死亡地带

“一定要除掉他!”

自从胡桃泽英介下定这不寻常的决心,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实际上,潜在的杀人意识早已在他心中萌动。是在对方害死胡桃泽的家属之后么?不,追溯起因,还在很早很早以前。

当时,对方抢走了胡桃泽心爱的恋人,被迫吞食这颗苦果的悲哀曾经使他产生过杀人念头,如果其后的岁月能够在平静中度过,或许仇恨的种子能在长成憎恨的大树,张开不祥的树冠之前枯死。孰料,一次突发性事故成为胡桃泽决心复仇的诱发剂。

对方害死了胡桃泽一家,使他顷刻间失去妻子与幼儿,恰在这时,昔日的恋人,也就是现在的仇人的妻子向胡桃泽哀求说:

“我要逃离我的丈夫。他是个疯子,一个十足的性虐待狂!再这样下去,我会被他活活折磨死的!英介,你救救我吧。”

恋人的哀求进一步坚定了胡桃泽的决心。一旦杀掉仇人,既可以为亲人报仇,又能夺回失去的恋人。对,就这么做!胡桃泽悄悄制定了周密的计划,并且昔日的恋人也答应帮助他。

不久,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胡桃泽揣着凶恶的目的来到仇人家。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沉着。他做了一次深呼吸,试图使自己镇静下来。但是,不论怎样努力,也抑制不住平生第一次步入杀人现场的亢奋。

天空没有月亮,也没有一颗星星,厚厚的云层笼罩着大地,周围一片漆黑。飕颼的寒风斜吹过来,欲把人冻僵。

他来到国本多计彦家前,高大的宅院威严耸立,四周巨树环绕,密匝匝的树枝在寒风中颤抖。院子里没有一丝灯光,静得可怕,屋里仿佛没有住人。眼前的房子像一只黑色的怪兽蹲在浓缩后的夜幕中。

胡桃泽抬起手腕看看表,凌晨一时三十分,正是同恋人约定好的时间。

“我在这里。”一声低唤从黑暗的角落里传来。石砌的院墙耸如城垣,沉重的铁门嵌在石墙里。耳门被打开,黑暗中露出一张白皙的女人脸。

“你果然来啦,我真髙兴。”女人抢步上前,急不可待地抱住胡桃泽,贴着耳根儿轻声说。她就是胡桃泽昔日的恋人,名字叫国本诗子。现在是这家主人的妻子。

“喂喂,这儿不可久留。万一被巡夜的警察发现就糟啦!多计彦睡了吗?”胡桃泽推开怀中的诗子,急切地问。

“早就睡熟了。临睡前,我在白兰地里掺了不少安眠药,即使弄出点儿动静,也不会吵醒他。”

“那……佣人呢?”

“你忘了么,不是为了躲避佣人才选的今天吗?新年放假,她回家了。院子里也没有养狗,你就放心吧。”

这些,都是事先了解好的。可是,临到现场,不再确认—遍,胡桃泽不放心。

“好吧,带我进去。”

诗子领胡桃泽由正门进人楼内。踏进门坎,楼内越发开阔,仿佛比外面大了好几倍。纵横交错的走廊恰似迷宫,冷风从廊下穿过。风,好像不是从外面吹进来的,而是在楼内,自我形成的。

卧室在二楼。天蓝色的贴墙布衬托着绿色地毯,室内并排放着两张单人床,装饰橱和化妆架靠墙放在床头上,橱子里摆着中国的古盘和青铜花瓶。

右侧床上隆起一个人字形,被子随着主人的呼吸一起一落地上下移动。床头柜上亮着拧到最弱点的台灯,稀微的光线把室内的一切罩在朦胧中。

诗子撅起下巴,指指沉睡的丈夫——国本多计彦。关键时刻到了。胡桃泽忽然犹豫起来。他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干出那种可怕的事情。下决心与付诸行动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即使有杀人念头,也未必能付之行动。

可是,诗子的存在鼓舞着他,使他战胜了彷徨与徘徊。杀死多计彦的决心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他心中凝固下来。

不除掉多计彦,就无法夺回诗子,因为多计彦绝对不会答应离婚,只要多计彦活着,在法律上就拥有占有她的“权力”。哪怕胡桃泽去法院起诉。

“诗子是我的女人。她爱我,是我最先占有的她,而且这种爱一直持续到现在。”

然而,法律是不会承认的。要想永远和诗子在一起,胡桃泽必须让多计彦消失。

作为刽子手;胡桃泽一步步逼近床前。床上躺着可怜的毫无防备的猎物。

“你看,睡得很沉吧?他还在打鼾呢。”诗子嗫嚅道。安眠药和白兰地同时发挥了作用,面前的仇敌睡得象滩泥。丰富的营养喂得他皮肤红润;口水从微微张开的嘴角流下来,浸湿了小胡子下的枕头;没有棱角的苹果脸胖乎乎的,没有一丝锐气。乍一看,活像西方画家笔下的丰润女子,金钱、美女、珍馐,他应有尽有。一张安详得意的睡脸仿佛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满足不了的欲求。

目睹眼前的一切,胡桃泽愤怒了。仇恨与不平荡涤着他心中的怯弱。

诗子瞅一眼胡桃泽,好像催他动手。胡桃泽无声地点点头,从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好的凶器——一条捆行李的细麻绳。

胡桃泽来到枕头前。诗子拧亮台灯,打开收音机,悠扬的轻音乐回荡在整个房间里,与即将开始的血腥行为极不协调。胡桃泽心里明白,万一多计彦喊出声来,收音机的播音可以起到干扰作用。诗子的密切合作,成为促使他尽快行动的压力。他抖擞精神,把麻绳握在手中。

几分钟之后,多计彦将变成不会讲话的尸体。胡桃泽将变成杀人犯。他慢慢逼近多计彦,下一步该把麻绳缠在猎物脖子上了。

“你去门外等着!”

在这最后的一瞬间,胡桃泽对诗子说。他不愿意让自己钟情的女人看到残酷的杀人场面,更不愿意让她看到自己犯罪的全部过程。

“我就呆在这儿,我要亲眼看着自己获得自由!”

“少逞强,快去外面等着!”

“我不嘛!这是咱俩的事,我要留在你身边。”

“你不怕么?”

“怕呀。可是……”

多计彦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轱辘翻了个身。霎时,二人大吃一惊。事实告诉他们:安眠药的药力正逐渐消失,供逃走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多计彦的翻身使两人的小分歧迅速得到了统一,胡桃泽把麻绳套向仇人的脖子。他的手一个劲儿地颤抖,套不上去。白面书生作案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他终于套上了,多计彦的呼吸出现紊乱。当他把绳子左右交叉在喉结时,多计彦又恢复了平静。

“开始吧。”

胡桃泽犹如扣动扳机的猎手,使出浑身力气勒紧手中的绳子。

多计彦身体一颤,猛地蜷缩起来,继而奋力一挣,把所有力量都集中在手上的胡桃泽恰似钓到大鱼后一脚蹬空的垂钓者,身体重心失去平衡,险些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