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第三个男人

两子山位于国东半岛正中,是半岛中最高的山。以此为巅峰,文珠山、千灯岳、鹫巢岳等钟状火山逶迤连绵,风雨剥蚀的放射状山谷伸向四面八方。围绕半岛,溪谷的入海口布满海滨小镇。几条山谷中间点缀着至今仍保留着藤原文化面貌的六乡满山寺院。

胡桃泽打算由安岐镇穿过安岐河,去两子寺。安岐河两岸拥有许多古迹,两子寺是座位于两子山中腹的古刹。那儿并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地方。胡桃泽只是想:到了国东半岛的中部高地之后,再决定自己该去的方向。

冬天的国东一片寂静,仿佛被喧嚣的浊世隔绝,周围点点民房撒在公路两侧,草房下不见人影,恰似无人居住的空屋,也许错过了观光季节,路上既不见公共汽车,也不见观光的游客,唯有几处被抛在丘陵中的村落闯入视野。出租汽车扬起沙尘行驶在乡间土路上。

“先生,等看过两子寺,再去哪儿?”司机问。

“嗯……”胡桃泽看了看身边的诗子。他们还没有决定下一站的地点。

“从那儿既可以去高田,也可以去国东镇。”

“若去髙田,就回到‘大陆’了吧?”胡桃泽不知不觉地产生了身处孤岛般的错觉,面对半岛的阒寂,司机理解客人的寂寞。

“是啊,高田是进出半岛的咽喉。”

“那么,去国东镇吧。我们想去那儿看看。”眼下不是观光,是为了藏身,必须尽快找到临时避难所。

“国东镇有没有公寓之类的房子?”

“公寓,什么公寓?您问的不是旅馆么?”司机疑惑地问。

“旅馆也行,我们想住一段时间。”胡桃泽突然感到这样问司机是危险的。然而,出租车一驶向人迹罕见的公路深处,一股凄凉感涌上心头,胡桃泽不禁向当地司机问起附近的情况。

“噢——,若是旅馆,半岛内足有七、八十家。我没有住过公寓。不过我想,安歧和高田都有吧。”

司机的回答十分含糊,信不得,说话间,车子已到两子寺。

“这儿有什么该看的吗?”

“先生,来之前您没有读旅游指南吗?”司机再次露出吃惊的表情。除团体游客外,观光客人多半抱有一定的游览目的。唯独私奔的男女寻找殉情的地点才糊里糊涂地跑到这儿来。于是,司机不胜疑惑地介绍说:

“这儿有哼哈二神像。再就是,登上瞭望台,可以远眺半岛的风景。”

“这倒不错,爬上去看看吗?”胡桃泽想起体弱的诗子。

“去瞭望台,要登上山门石阶,从方丈后面爬上去。”司机注视着望后镜,待观察过诗子的体力,慌忙改口说:

“依我看,瞭望台就算了吧。参观一下两子寺纪念馆也不错。”

司机好像害怕二人轻生。胡桃泽心中苦笑,侧首凝视诗子,仿佛问:“你看呢?”

“去瞻仰哼哈二神像吧。”诗子说,二人下了车。通往山门的石阶长满了苔藓,周围山气袭人,登上石阶有座小桥,二人跨过桥,来在山门前,但见哼哈二将矗立左右,半裸的石像分外威严。

“这两尊神像是国东半岛最大的哼哈二神像。”不知何时,司机来在身后,向二人介绍说。司机好像担心两人寻死,特意赶来保护他们。

“司机真把我们当成私奔的情人啦!”胡桃泽心想,由他去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自己是无处藏身的犯人。既没有兴趣游览名胜,也没有心思欣赏古迹。对于镶嵌在国东山野中的宗教文化遗址和文物视而不见,只是一味地毫无目的地驱车疾驶。这在司机眼里,自然会被当成寻找死亡场所的情人。

“去纪念馆看看吗?”司机建议说。

“咱们走吧。我想看看明媚的大海。”诗子的目光战兢兢地滑过哼哈二将。两尊神像犹如寺院的卫兵,圆睁怒目,露出一副拒绝他们入内的神态。诗子被佛像的气势压垮了。胡桃泽也有同样的心情,眼下实在没有心思游览名胜。

“这就走吗?”司机又困惑了。胡桃泽向司机解释说:“夫人想去海边走走,请带我们去国东镇。”

三人先后走下石阶。恰在这时,他们刚才停车的方向响起汽车的马达声。

“公共汽车来了。”胡桃泽漫不经心地嘟囔道。

“听声音不是公共汽车,是出租车或其他乘用车。”

“是观光客人吗?”

“说不准。”

他们的车停在了公共汽车停车点附近。不一会儿,三人来到车旁,只见一辆轿车朝胡桃泽来的方向排出一股废气,瞬间从视野中消失。

“刚才那辆车是从什么地方开来的?”胡桃泽凝视着马达声消失的方向,悄声问司机。

“大概比我们来的早吧。”

“可是,刚才我们来这儿时,附近没有一辆车啊!”

“那倒也是。”

不管它是从安岐,还是从国东来的,比他们来的晚走的早是千真万确的。也许车上的人也象他们一样,本来是想参观两子寺的,但发现此处并没有值得观赏的地方,所以对冷落的寺院突然失去了兴趣,没下车就开走了。

“不,不对!”

胡桃泽总觉得那辆车是跟踪自己的尾巴。远去的乘用车来到三岔路口,一条通安歧,一条通国东。轿车朝国东方向驶去。

“跟上前面那辆车。”胡桃泽命令说。

“有什么事吗?”司机的目光流露出几分诧异。

“不,没什么事,说不定那辆车上坐着我的朋友。”

“跟跟看吧。”

司机不再多问,发动起车子,鉻面凹凸不平,加速慢。眼看着前面那辆车没了踪影,胡桃泽急得坐卧不宁。稍顷,他们来到三岔路口。

“走哪条路?”

不知道刚才的轿车去了哪个方向,更无处打听。如果那辆车是跟踪胡桃泽的,也许估计到二人会去国东,超前去了那儿。

“照直走!”胡桃泽指示说。

“那辆车怎么啦?”诗子小声问,疑团一直压在她的心头。

“我在杵筑讲过吧,有谁在监视我们。”为了不让司机听到,胡桃泽尽量压低了声音。

“监视我们的人在那辆车里。”

“目前还不敢断定。不过,在两子寺不下车就开走,其行为的确可疑。”

“这条路直通高田,那辆车是否也是从那个方向开来的?”

车下的公路是连结高田和国东镇的公路。

“你怎么知道?”胡桃泽为诗子意外熟悉半岛的地形而吃惊。

“瞧你,路标上不是明明写着至高田的里程嘛?”

“哦,是啊。”

胡桃泽根本没注意路标。在精神上,他没有这种余力。也许当时的目光确实落在了路标上,但他并没有看清上面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