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赐福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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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间暂且在佐枝子的公寓落下了脚。虽说这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简陋得令人扫兴,但佐枝子还是用自己缝制的窗帘、铺垫极力装饰了房间。在将一切都奉献给弦间的“游学”之后,为了租借这房间,她还提前领取了薪水,所以如今一文不名。

可她丝毫没有向久别重逢的“丈夫”流露出这种神色。

“实在对不起,刚搬到这里来,东西还不齐全。”

佐枝子一边辩解着,一边领弦间进了房间。她就是这般热情,可弦间也没有送她任何礼品。虽然美国女人赠他很多赠礼,但他根本不想分给佐枝子。那些东西是他为新战斗准备的军需资金,若把它用在已经吸干骨髓的老猎物身上真是太可惜了。

弦间将佐枝子联想为向寄生蜂捐躯的青虫。各种寄生蜂都在青虫身上产卵,那蜂卵便吸取青虫身上的营养成长。青虫并不是立即死去,而是在蜂儿长大之前逐渐地消耗自己的生命,不断向其补给营养。幼蜂长出翅膀以后,就只剩下被啃得破烂不堪的可怜的青虫残骸了。

这是包干性一揽子定餐,据说一只青虫不够吃时,老蜂会向幼蜂补给新的青虫。

弦间认为:衰老的佐枝子就是被啃光的青虫。早在归国之前,他就打算另寻门户了。

倘若后町那美能成为宿主,那将是一辈子也吃不完的巨大猎物。可她太庞大了,是不可能唾手而得的,必须寻觅一个介于其间的猎物。

弦间归国后也曾到老家露个面。父亲原在市政府工作,去年退休,现受招聘在市郊的一家电子部件厂当门卫。弦间是长子,下面有两个妹妹,大妹妹供职于当地信用工会,小妹妹在农协工作。

父亲不知道弦间在美国搞了些什么,只把自己的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现在与以往不同,中学生也可到海外去,可弦间家族中到外国“留学”的只有康夫一人。

正因为如此,弦间已成为他们家族的希望,肩负着父亲的重托。

实际上,弦间的父亲一辈子也只是个低级公务员,退休以后仍担任民间工厂的门卫,是个没有大作为的人。对他来说,尽管是二流私立大学,但儿子能大学毕业,又到美国留学两年,这也是耀祖光宗的事。弦间也尽给父亲和家中说些粉饰夸耀的话。

弦间把美国的客人送他的一部份礼品拿出来分给家人,父母顿感惊喜。他们哪晓得,这些东西是儿子卖春的报酬。

看到双亲兴高采烈的样子,弦间暗想:我一定要尽快坐上人生的头等座位。

在老家期间,他顺便去了小时候的游乐场——青塘。今年夏天雨水多,所以水位上升,欲漾的池水荡涤着池边丛林的树根。

来到池塘边,弦间心情异常沉静。可能是传言青龙在此栖息的缘故吧,当地的小孩也都不大到这里来了。蝌蚪、鲫鱼、黑鱼等等,都曾是他一个人的猎物。除在樱花盛开的季节一时划破了这里的沉寂外,其余时间则是他一人的天下。

即使他在这里游玩一天,也无人指责他。可以说,这池塘便是他的“头等专座”。

弦间从小学五年级时起,就把人生分为头等座位、一般座位和站席了。那时他的班主任因交通事故养伤一个多月,其间又没有代理老师,学校只好把他们班分成几个组插到别的班里去。现在都有候补老师,不会出现那种情况,可在当时长期缺少班主任的情况并非鲜见。

弦间和其他同学一起,插到了别的班级。他所插的班是个调皮鬼云集、其他班级都畏惧的班。一下子被流放到这个“暴力教室”,他们连呼吸都要有所顾忌。

那是第三学期刚刚开始的寒冷季节①,坐在教室北墙最角落的弦间,一到所期待的下课时间便跑到窗户边去晒太阳。在阴冷处冻僵的身体被这温暖的阳光一晒,慢慢地变得柔软舒展起来。

①日本学校为春季招生、升级。

虽然休息时间仅为五分钟,但也能痛快享受一番。为了再次到寒冷的教室听讲漫长的授课,所以必须尽量将太阳光积蓄在体内。正当弦间舒畅得昏昏欲睡时,突然被人猛然推倒了。当时他毫无准备,直梆梆地向前栽去,额头重重地摔在地板上。他顿时眼冒金花,一时难以动弹。

“这是我的地方,滚开!”

弦间被人踩在脚下,像青蛙一样趴在地上,还遭到阵阵辱骂。他转脸朝那叫骂声方向一看,方知是叫做鲛岛的头目带着几个帮凶围拢着他。弦间明白,可能是在什么地方惹怒了他们。

鲛岛是在调皮鬼云集的班级中最粗暴的,不光同年级的同学,就连高年级的也要让他三分。

憎恨鲛岛的高年级同学曾在放学途中准备教训他一番,结果他从怀中拔出隐藏的小刀左右冲刺,反倒追打逃跑的高年级学生了。

自从这件事发生以后,鲛岛便成了全校的霸主,老师拿他也束手无策。

那块太阳地是鲛岛的专座,插班来的弦间因不知道而占用了。

弦间战战兢兢地想爬起来,可鲛岛的脚踏踏实实地踩着他。鲛岛已是中学生的体格了,而提早上学的弦间在班中则是最弱小的。最小的被最大的踩住,弦间的身子一点也不能动弹。

“对不起,对不起!”

鲛岛一边嘲笑道歉的弦间,一边命令其他小帮凶:“罚这小子,给他‘解剖’!”

弦间拼命抵抗,但终究不敌他们,下半身被剥光了。

“瞧,是个小玩艺儿!”

屈辱和羞耻涌上了弦间心头,鲛岛一伙正嘲笑他那尚未成熟的男性标志。班里的同学也跟着起哄,教室里一片狂笑声。旁边还有和弦间一起插到这班来的同学,他们若不笑,就有可能遭到同样的厄运。

班里有一半是女生。弦间把那时的仇恨铭记在心,他的专座构思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然而,他越是想坐上那头等座位,那座位就越离他而去。之后,高中也是二流学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入了二流大学,留了一年级,好不容易毕业了,但又找不到工作。

应报纸上的招聘广告,他干上了推销员、保险外勤员、夜总会服务员等近十种职业。赴美前最后就职的那家饭店,也是应报纸广告之聘而去的。

那一时期他常被解雇,别说头等座位,就是一般座位他也坐不上。例如在上班的电车上他就很难找到座位,去电影院也总是站着看,偶尔也预定票子,可屡尝“客满”的闭门羹。

弦间已习惯于失业了,他悟出了人生多失业的哲理。可习惯终归是习惯,并不是心甘情愿,失业断然不是件快事。

失业不断的弦间有一样始终没有失业,那就是女人。奇怪得很,他从未在女人那里失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