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八岳山行(第2/4页)

贵久子的美貌优雅动人,富于理性,同中井发生关系后,女性曲线美更加迷人,这一切都是那位靠着家长的权势,固执任性、骨痩如柴的常务董事家的小姐望尘莫及的。

但是,董事小姐有一笔巨额陪嫁。这不仅弥补了她各方面的不足,而且也把贵久子的女性魅力比下去了,形势自然朝着有利于小姐的方向发展。

女人的陪嫁往往可以增加她的诱惑力。对于野心勃勃的男人来说,董事小姐的陪嫁和地位具有绝对的价值。

为了巴结权贵,与他家的小姐结婚,是无名、无钱、无靠山的青年男子的绝好机会。中井这样一个普通职员,怎么能为了在公司角落里默默无闻地工作的一个女职员,而放弃同菱井物产董事攀亲的大好机会呢!

中井在天平上秤着自己的前途和贵久子的爱情,不,他连秤都没秤,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上田的亲事。

这样,他象扔掉旧草鞋一样,把“唯一的女性”贵久子拋弃了。起初,贵久子对中井的变心感到惊讶、怨恨。

“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呀。我喜欢你,现在还喜欢你,但喜欢并不一定要结婚啊。我们两人互相爱着,这不是挺好嘛!”

中井满不在乎地说,他充分估计到贵久子不是那种突然翻脸不认人的女人。

“挺好……”

贵久子用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中井,他,竟然能用这样的语言来形容他们两人的爱情,亲口污辱着自己神圣的爱情,象谈论逢场作戏的风流韵事一样,心情如此坦然,竟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贵久子感到自己最珍贵的感情被污辱了,同时也识破了自己过去一直当作珍宝来疼爱的人的丑恶本性。

她心中爱情的空中楼阁轰然倒塌了,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刮走了她对负心郎的怨恨和愤怒,心中只剩下了万念俱灰的空虚。

“啊,原来中井是这样的男人!自己过去把他当作唯一的舍命相爱的男人,原来是这么个小人!他只顾抱着上田的大腿往上爬,即使以后飞黄腾达、出人头地,不也是一文不值吗?蹂躏别人的心灵,甚至不惜欺骗自己……这样的人也能出人头地?他想以自己的妻子作为跳板,跳上那高不可攀的职位,但这充其量也只是在一个商社之内呀。为了获取这微不足道的成功,他竟然不惜亵渎了爱情。”

贵久子对中井的感情一下子降到了冰点,她十分奇怪自己怎么会一直爱着这么个一钱不值的男人。

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产生通常对负心男人的愤恨。在这个意义上,她是清高的。

贵久子没有对中井多加留恋,心中只有热情燃烧殆尽后无法弥补的空虚。她过去心中之所以能燃烧起爱情的熊熊烈火,火源就是中井这个伪君子,现在当她察觉到自己受骗时,火源立即断了,这是任何东西也无法弥补的。

于是,贵久子想到了死。

贵久子想,就是死也要找个自的地方。虽然对于死人来说,死在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但她却不能忍受人们围观自己丑陋的尸体。

鲜花临到凋零之时,别有一种凄楚的美丽,那是花的特权。那么想结束自己美好青春的女人,难道就没有选择葬身之地的权利吗?

贵久子首先想到了海。把蜡化的尸体沉入茫茫的大海,那是少女多么合适而富于诗意的墓地啊!但是,这需要有许多难以办到的条件和适宜的环境。如果身体不能很好地蜡化,被海里的鱼类和微生物侵蚀,腐烂,而变成一块肿胀的臭肉尸体随波漂流,那就太可怕了。她终于放弃了海。

贵久子又想到了山。她回忆起学生时代跟同窗好友在暑假去上高地(地名)远足时的情景。站在碧波荡漾的梓川河畔,抬头仰望,庄严的穗高山上积雪皑皑。——“要是能葬身于那万年不化的白雪之中,险峻的岩石就是我的墓碑,高山植物就是装饰我坟墓的鲜花,四季的阳光、风雪都不能伤害我的尸体。就是偶然被登山者发现,由于冰雪的冷冻,我依然能象现在这样年轻、美丽。”

贵久子正好处于富于幻想的年龄,或许把自己的死美化了,但她要死的决心是坚定的。

贵久子的父亲是个教育工作者,在一所区立中学担任校长,已快退休了。他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家教很严。不过,这种家庭常见的一种现象是:严格之中难免有所疏忽。

他凭着教育工作者的声名和业绩,对“自己的孩子”往往比较自信。又为了自己的事业和地位,常常把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工作上,这样不知不觉形成了父女之间感情上的鸿沟。同法官家里发生兄弟互相残杀的悲剧一样,汤浅家里也出现了程度和形式不同的悲剧。

女儿在同她公司的同事恋爱、并失身和遭到遗弃,现在准备去死的事情,他一无所知。

姑娘们一爱上男人,就会比陌生人更加疏远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贵久子瞒着双亲,在暗自选择自杀的地点。

到山上去死是定了,但因季节尚早,上高地那里还不通汽车。沿着荒凉的小溪,步行走过开山前积雪的小路,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

贵久子放弃了上高地,而选择了八岳山。也是在学生时代,她和同伴们到盛饭山春游。那山果然象盛满米饭的一只碗,在山顶上,她初次见到了雄伟的八岳山连亘的石壁,和那令人心旷神怡的宽广山地。八岳山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从东京到八岳山只需几个小时,铁路直达山脚,下车后马上就可以登山;而且,八岳山的主峰高达三千米,其气势不亚于阿尔卑申斯山。

那时正是冬去春来,乍暖还寒时节。点缀着残雪的岩峰拱卫着尖尖的火山口,同绿色的伏松林形成鲜明的对照。

能掩埋尸体的白雪遍地皆是。顶峰的周围依次分布着伏松林带、针叶林带、山毛榉林带,形成了标明森林形态的条纹。散立在荒凉山峰上的落叶松和白桦树一望无际,仿佛同天地溶为一体,伸向那无边的远方。贵久子当时曾为这壮观的山景而陶醉。

“我的身体就要溶入那空旷的山峰之中了。”贵久子独自登上中央线的列车,从新宿出发,在小渊泽站换乘小海线列车。到清里站,她和几个当地人模样的乘客一起下了车。

若是周末,在这里下车的会有许多城里来的游客。那天是平常的日子,而且也不到旅游季节,所以一眼望去,下车的乘客中只有贵久子一人是城里人打扮。

可能是对城里人已司空见惯的缘故,下车的当地乘客连看都不看贵久子一眼,一个个出了剪票口各奔前程了。寒冷的山风吹过站台。贵久子象只迷了路的羔羊,木然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