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最初的关卡

七月十一日夜晚,水木和多津子回到了东京。

到东京后,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去见财川总一郎,这是最初的一道关卡。

他们是故意拖延到夜里回到东京的。因为这可以减少“父子见面”时露出破绽的危险性。如果能够掩饰最初的不协调,那么以后替身的假相就会逐渐地取代真相,安全率也就会越来越高。

总一郎家有几个老佣人。比起总一郎,他们更为可怕。之所以在夜里去见总一郎,也出于这个原因。

“就要深入大本营了。要冷静、勇敢些。最初开门迎接你的可能是一个叫阿松的老女佣,你要开口答话,该怎么说,我已经告诉你了。”

下了车,两个人站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森严壮观的总一郎宅邸前,心里不由感到紧张。

这所大宅邸位于世田谷成城一号的高级住宅街。透过砖柱和铁栅栏组成的围墙,只看到庭院里黑压压的茂密的树丛,其中隐隐约约地闪烁着几盏电灯光。这所宽敞的宅院在浓荫的树林覆盖下,好象无人居住似的,寂静无声。

走近那令人畏惧的铁门前,多津子屏住气息,按了电铃。

从铁门到房子之间尚有相当的距离。按了电铃,没听到有什么动静。

又过了一段时间,水木已经开始怀疑是否里面的人没有听到门铃声,这时,铁门内传来脚步声,接着,便门的小窗开了一条维,有人向外张望。

“是谁呀?”

好象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的声音。

多津子立刻捅了一下水木,水木答道:“是一郎。请转告父亲,我们刚刚回来。”

“哎呀,是少爷,我马上给您开门!”

随即听到门锁声,便门打开了。

这是一个警戒森严的家庭,令人感到,谁要是不小心闯了进去,就会立即被凶恶的狼狗扑上来咬住似的。

此刻,水木感到仿佛整个宅邸都要拒他们于门外似的。

但是,他就要闯进去,并且要占领这个地方了。

在从远处撒过来的常明灯的灯光下,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妇人迎了上来,她就是阿松。

跨进便门,是一条石径,通往里面宅邸。石径两旁是修剪了的整整齐齐的松墙。他们跟在阿松后面没走几步,突然从黑暗中传来狗吠声。

“今天这狗真奇怪呀,往日对少爷很亲热,而且从来不吠。”

阿松自言自语道。

瞬间,水木身上冒出了冷汗。多津子没对自己说过一郎家有条狗。这种嗅觉敏感的动物,一下子就嗅出来他不是财川一郎了。

当务之急的事中还要加上一件:驯狗。

水木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通过长长的石径,终了到了宅邸的正门口。

在日本式房门的式台(注;建筑在正门门口迎送客人的台子)上,有几个男女恭恭敬敬地站着,当认出是他们夫妇时,一齐低头两手扶膝问候道:“路上辛苦了。”

阿松是如何把新婚夫妇归来的消息传达给他们的?水木心里又吓了一跳,看来自已的对手非同一般。

水木什么也没有说。这反而使他在仆人面前显得落落大方。看来他们还未产生任何疑窦。

阿松引他们穿过宽阔的走廊。有关宅邸构造,多津子已经告诉道他了。

”老爷从清晨开始就等您了。”

阿松只向着水木说道。这使水木感受到这个家庭拒绝承认多津子的气氛。

他们被引进一个面对庭院的西洋式和日本式相结合的房间。

这间房子由日本间和西洋间两部分组成。

日本间象是日本民间工艺品室,在固定的陈列柜里,摆放着总一郎不惜重金收集的古代陶瓷、器皿等文物。

而西洋间的地板上铺着织有动物图案的希腊地毯,靠墙壁放置着煤气暖炉、立体收录机、彩色电视、书架和里面陈列有各国名酒的酒柜。

这间屋十显得十分杂乱,据说是根据总一郎的爱好设计的,各种日常用品非常齐全。令人惊叹的是,在略高于地毯铺有十块榻榻米的中间分界处,安有滑动间壁,能够随时按主人的心绪和需要,将两间格调完全不同的房间分隔开来。

过惯西洋式生活,又切不断“乡愁”的总一郎,在这间房子里充分表现出了他的爱好。

此时,身穿便和服的总一郎把身体深深理在西洋间的沙发上。

之所以在西洋间会见长期生活在西方的年轻夫妇,大概是出于对他们无微不至的体贴吧。

看到他们两人走进来,总一郎稍稍从沙发上直起身。

“你们回来了,一直没有听到你们的消息,我很不放心。”

老人以急不可待的语气说道。

从庭院里吹来带有草味的凉风,在窗外蓝色的灯光下,柔和地吹动着房间里的空气。门窗上都安着透明的纱窗,阻挡小虫飞进来。

多次在报纸、杂志上见到的财川总一郎,此刻在水木面前笑了。这位战后激烈的年代里在日本财界崭露头角的财阀,现在看来已经是一个干瘪的老人了。

他的脸颧骨稍稍突出,呈六角形,并不宽大。发间泼着微霜,不均匀地渗有一些黑发,眼角细长,乍一看令人生畏的眼睛,如今目光已经呆滞。尖尖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他本人极力想使嘴唇绷紧,但下唇恐怕因有病的缘故而耷拉下来。

仔细一看,整个脸部的皮肤已经松驰,老人斑无情地爬在上面。如能绷紧嘴唇,仍不失为一副相当刚毅的容貌,但因病而诱发出来的老态,已经从这位财界巨人的表情中夺走了当年的锐气。

无疑这是一副从“人生第一线”退下来的老人容貌。但从总一郎身上能隐急约约地看出一郎年轻的身姿面影。他们父子是十分相象的,虽然一个老态龙钟,一个风华正茂。

一触即发的可怕疾病夺去了这位财界巨人的经营才干和不屈的斗志,使他变得如同废人一般。几天来,他除了屈指计算日期盼望斯婚旅行的儿子归来之外,别无他事可干了。

他把公司的经营托付给弟弟聪次、妹夫谷口敏胜,眼下一切顺利。可是昔日被称为追求暴力、扩充企业的“狂人”,如今“狂气”丧失已尽,每日除了吃、睡以外,就是呆呆地坐着,成了一个物体。

他经常把刚说过的话又忘记了。只有在和别人交谈时,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他谈吐正常,对答适宜,可是也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他曾经一个人呆呆地坐着看了几个钟头电视,佣人感到奇怪,走近一看,电视屏幕上的图像早已模糊不清。但他竟在这样的电视屏幕前坐了几个钟头。

从此,他身旁的人才确实地感到总一郎身体内部的异变。

在这种异常的情况下,他允许一郎和多津子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