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仇恨烙印(第2/5页)

“爸爸,谢谢你!”

“这是给你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的奖励。从明天起,不许你再来接我了,说不定会碰上可恶的人贩子呢!”

父亲慈详地告诫着栋居。当他们两个人正要回家的时候,那件事发生了。

车站前广场的一角骚动起来,那一带排满了卖来路不明食品的摊贩,吵闹的声音就是从那一带传过来的。人们正纷纷朝着那边围过去,一个年轻的女人正惊叫着,不断地发出“救命啊!救命啊!”的求救声。

父亲拉着栋居的手,快步朝那边走去。他们透过人墙的缝隙往里一瞧,只见几个喝得酩酊大醉的美国兵正在纠缠着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几个年轻的美国兵满口说着下流话,虽然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那副嘴脸却是全世界都通用的。他们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玩弄着那个年轻的姑娘!

一眼看上去,这些美国兵个个都很强壮。与战败国日本那些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国民相比,他们有着营养充足的身体和油光发亮的红皮肤,他们体内所积蓄的淫秽能量眼看就要把他们的身体和皮肤都胀破了。

那可怜的姑娘就像是被一群猫包围起来的一只老鼠,眼看就要被捉弄死了。她已经被剥掉了衣服,呈现出一副令人惨不忍睹的模样。她就保持着这么一副样子,即将在大庭广众之下受到奸污,不,她等于已经在受到奸污。

围观的人群与其说是怀着救援之心,倒不如说是出乎意料地碰上了有趣的热闹场面,而更多的怀着一种等着看热闹的残酷的好奇心。就算是他们有心搭救她,也因为对方是占领军的士兵而无能为力。

对方作为战胜国的军队,一切都凌驾于日本之上。他们瓦解了日本军队:否定了日本至高无上的权威——天皇的神圣地位。也就是说,他们高高地坐在日本人奉若神明的天皇之上,统治着日本。他们使天皇成为附庸,对于当时的日本人来说,他们已经成了新的神明。

对于占领军这支“神圣的军队”,警察也无法插手干预。对于占领军来说,日本人根本就算不上是人。他们把日本人看得比动物还要低贱,所以他们才能做出这种旁若无人的放荡行为。

成了美国兵牺牲品的姑娘,已经陷入了绝望的状态。围观的人们,谁也不插手,也没有人去叫警察。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去叫,警察也无能为力。

被他们抓住的那个女人算是倒大霉了。

这时,父亲用双手拨开了人群,挤到前面去,对那些眼看着就要对那个女人进行蹂躏的士兵们用英语说了些什么。父亲多少懂得一点英语。

美国兵们好像连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有勇气的日本人。他们惊讶地一下子把视线全都集中到了父亲的身上,围在周围的人群也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刹那间,那里出现了一片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寂静。

稍挫了锐气的美国兵们,看清了对手原来是一个非常瘦弱、戴着眼镜的贫寒的日本人,马上就恢复了嚣张的气焰。

“You,yellow monkey!(你这个黄种猴!)”

“Dirty Japan!(肮脏的日本人!)”

“A son of a bitch!(混蛋!)”

他们一边七嘴八舌地骂着,一边朝父亲逼过来,父亲拼命地向对方做着徒劳无益的解释。

但是,美国兵似乎被新出现的猎物激发起了虐待狂的兴奋,他们走过来围成了一圈,开始对父亲进行摧残,就像是凶残的野兽要把营养不良的猎物玩来玩去地捉弄死一样,美国兵们陶醉于残酷的喜悦之中,惨无人道地折磨着完全没有抵抗和反击的对手。

“住手,不许打我父亲!”

栋居想要救自己的父亲,就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一个美国兵,那是个长得像一头红色魔鬼似的白人,他的胳膊上有一块好像是烧伤的伤疤,也许是在战场上负的伤。那发红的裂口处长着金色的汗毛,他那粗壮的胳膊一抡,栋居就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了,父亲带回来的包子从栋居的怀中掉了出来,滚到了地上。美国兵那结实的军用皮靴轻而易举地就将它踩得稀巴烂。

在包子滚落的地方,父亲就像一捆破布似地遭到美国兵的痛打,他们拳打脚踢,口吐唾沫,父亲的眼镜被打飞了,镜片也碎成了粉末。“围攻”的场面深深地印在栋居的记忆中。

“谁来救救我爸爸吧!”

年幼的栋居向周围的人群求救。但是,被他所哀求的大人们,要么耸耸肩膀,把脸扭向一旁;要么就只是冷冷地一笑。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救援之手。

父亲要搭救的那个年轻姑娘已经连个影子也看不见了,看来她是把父亲作为替身而溜之大吉了,父亲是为了救她才挺身而出的,没想到却成了她的替罪羊!

如果仅凭解释不清的正义感而伸出手来,那么下一次自己就会被当成第二只替罪羊。正因为人们亲眼目睹了父亲被当成替罪羊的活生生的事例,所以他们才越发感到害怕。

“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吧!”

栋居一边哭泣,一边哀求着。但是每个人都在装聋作哑。既不想从这个地方溜掉,也不想伸出援救之手,仅仅像是隔岸观火似的表现出一副好奇心,静观着事态的发展。

突然,美国兵哈哈大笑起来。栋居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美国兵正朝着已经精疲力尽、一动也不动的父亲身上撒尿。他正是那个胳膊上有着烧伤似的红色疤痕的士兵!其他的美国兵也都模仿着他的样子去干。在“倾盆的尿雨”之中,父亲好像已经意识不到浇在自己身上的是什么东西了,看到这种情形,不仅是美国兵,连瞧热闹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比起朝父亲撒尿的美国兵来,栋居更加憎恶在一旁看热闹的日本人。栋居泪流满面,但他觉得那并不是泪水,而是从心中被剜了一刀的伤口溅出来的鲜血,从眼睛里冒了出来,他在幼小的心灵中暗自下定了决心:决不能忘记这个场面!

为了有朝一日报仇雪恨,他要把这个场面牢牢地铭刻在记忆之中。敌人就是在场的所有人:美国兵、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的人、被父亲所搭救却把父亲当作替身而逃之夭夭的年轻女人,他们所有人都是自己的敌人!

美国兵终于打够了父亲,转身扬长而去。围观的人群也散开了。直到这时,警察才终于露面。

“对方是占领军,我也无能为力呀!”

警察有气无力地说着,仅仅是走形式地做了做调查记录。他那种口气好像是在说,人没有被打死就算是很幸运了。那个时候,栋居把那个警察也算进了敌人的行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