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第3/5页)

画家让她放松些,于是久美子就随意变换着姿势。她又担心自己乱动会影响画家作画,就又决定静止不动,可画家反而说那样不好。他希望久美子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轻松随意。

这时,久美子看见庭院的花坛之间有个人影在晃动。那是位老杂工,正在修剪花草。他一直背对着久美子,小心翼翼地干活,免得妨碍了画家作画。他戴着一顶脏兮兮的登山帽,穿着白衬衫,也许是画家送给他的旧衣服。

画家果然喜欢花草,还专门雇了人来打理。咔嚓咔嚓,不时传来剪刀的响声。

画家一提笔,不一会儿一幅画就画好了。画完一张速写之后,他马上翻了一页,开始画下一张。久美子坐在对面,自然看不见写生本上的画。不过她很想知道自己的脸在画家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等画家画完了,真想拿来瞧一瞧。想到这儿,她又不禁有些难为情。

画家手非常快,一小时里就画出了四五张画。

“我想先多画两张,然后再决定我最满意的姿势。明天会让您摆姿势的。”

画家放下铅笔,看了看表说:“已经到中午了,我去准备准备饭菜。您在这儿等会儿吧。”

“哎呀,让我来吧。”

“别客气,别看我这样,我做菜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画家站起身。

“老师,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您毕竟是客人啊。”画家说道,“而且我也习惯一个人做了。您坐在那儿等我就好。”

笹岛画家朝里屋走去。

于是久美子就乖乖坐在椅子上发呆。画家的写生本就摆在椅子上。尽管久美子觉得偷看不太好,可还是战战兢兢地拿起了本子。

她看见了画中的自己。虽然是铅笔画成的写生,但准确地把握住久美子的特征。平日里在镜子中发现的面部特征,用线条准确地表现了出来。真不愧是画家。

久美子翻开下一页。那是她的侧脸,是趁她把头转向花坛的时候画的。下一张是俯视时的脸。然后是正面说话时的脸,斜着的脸……不同的面部表情跃然纸上。无论哪一张,都用铅笔准确地勾勒出了线条。

有的画非常像,可有些并不那么像。不像自己的画,应该是画家有意识地加入了自己的想法。有的画上并不是整张脸,而是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唇等某一部分。

在久美子翻阅写生本的时候,花坛中还在不断传来剪刀的响声。

抬眼一看,戴着登山帽的老人在秋日的花丛中辛勤工作。花瓣反射着柔和的光线,在老人肩头形成阴影。

久美子很庆幸自己来这里。看见自己的脸变成画作虽然有些奇怪,但能在郊外的僻静之处休憩放松,也是人生中最为美妙的瞬间之一了。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听完久美子的话,母亲露出放心的神色。

“笹岛老师是这样的人啊?”

母亲还想向久美子多打听些情况。

“嗯,我还以为他会很不好相处呢,没想到他人挺好的,而且他还给我做了美味的三明治!就像是大厨做的一样!”

“是吗?他可真能干啊。”

“毕竟他一直是一个人住的,厨艺自然而然就锻炼出来了吧。”

“是啊,比起女人,男人的厨艺也许更好。对了久美子,你一直坐着就不觉得尴尬吗?”

“完全不会啊,笹岛老师怕我无聊,一直在陪我说话呢。妈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不结婚呀?我还当面问了老师呢,结果他说,结婚太麻烦了。”

“有些画家就是这样。不过你问老师这种问题会不会很失礼啊?”

“不会,老师不介意这些的。他是个很随和的人。”

“是吗?不过久美子能高高兴兴的真是太好了,泷先生刚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我虽然答应下来了,可还是担心你会不开心。既然老师人这么好,明天开始就能开开心心地去啦。”

“嗯……”

母亲脸色明朗,好像很开心的样子。这自然不是因为久美子成了画家的模特,而是因为久美子答应了父亲老友的请求,让她放心了不少吧。一看母亲的表情,久美子就明白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久美子在十一点来到三鹰台的车站,朝笹岛老师家走去。她已经和单位请过假了。原本想攒着今年的年假,等着冬天请假去滑雪,不过她并不后悔把宝贵的假期花在当模特上。

同昨天一样,为久美子开门的正是笹岛本人。今天也穿着格子花纹的衬衫。

“欢迎欢迎。”画家又微笑着露出了一对酒窝,“我就猜您快来了,一直等着您呢。”

“昨天承蒙照顾了。”

久美子鞠了一躬。

“哪里哪里,我才该谢您呢。来,进来吧。”

同昨天一样的走廊。昨天还说今天会去画室,可画家仍然让她坐在了藤椅上。

“仔细想想,坐在这儿要比闷在画室里好多了。我家的花坛虽然不是很好看,可至少有些花可以看看,而且还能看见远处的森林呢。画室虽然大,可没办法看到外面的景色。”

久美子也觉得这样比较好。

今天天气很好。秋日暖阳洒在花坛上。背景是逐渐泛黄的杂树林。戴着旧登山帽的杂工还在花丛中静悄悄地干活。

“怎么样?令堂没有担心吧?”画家微笑着问道。

“没有,我一回家就和母亲说了,她也很开心呢。”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画家说道,“我还挺担心的呢,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画家再次摊开大开本的写生本,像昨天那样拿起了铅笔,然而他并没有立刻动笔,而是闲聊了一会儿。

“老师,您说以前在路上见过我,可您究竟是在哪儿见到的啊?”

久美子想起了母亲说过的话。

“是泷先生说的吧?”画家显得有些难为情,“是在电车里,是哪一站来着……我记不清了……”

画家看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那肯定是中央线,我总在萩洼下车。”

“啊,没错,那就应该是代代木那儿吧。”画家喃喃道。

怎么会是代代木呢?那肯定是画家记错了。久美子会坐地铁从霞关到新宿,然后换乘中央线的国铁。所以不可能有人在代代木看见她。不过久美子并没有纠正画家。即使他记错了也无伤大雅。

“久美子小姐,您家里只有您和令堂两个人,不觉得冷清吗?”画家握着铅笔问道。

“是啊,真的很冷清。”

久美子点了点头。

“听说令尊是在外国过世的吧?”

“是的,战争结束一年前,他在外国得了病,骨灰还是别人给带回国的。”

“那真是太可怜了。不过令堂有久美子小姐这样的好女儿,肯定很是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