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维多克的故事(第2/3页)

我没有反驳。他说得没错,她没有受到伤害,但是,这个人宣称自己爱这个女人,却对她冷漠无情,我对此非常愤慨。我催促他继续讲下去。

“我的上帝!你们伦敦的空气简直都能结冰!”他感叹道,接着讲述自己的经历。“来到街上,我穿上顺手拿来的大衣,戴上福尔摩斯在巴黎戴过的那一顶相当高级的帽子,我的骨架更大,大衣穿在我身上有点小,不过对我的下一个任务而言,这一身过于精致,于是我闪进一条小巷,在帽子上捏出凹坑,帽檐弄卷,又在衣服和帽子上抹了些泥巴,让它们显得更旧,而且没有那么高级,我可不想在码头引人注目,对吧?

“我满意地来到码头,并没有按照迈克罗夫特给我的那个地址先去找孩子,而是颠倒过来,这是我的特殊天才之一——什么,你觉得没有那么特殊?无论如何,我轻而易举地发现了《马赛的胜利女神》的位置,它外面有木头框架保护,木框上盖着好几层帆布,守卫森严。

“我认出了守卫里面的两个人,他们属于我们在‘黑猫’遇到的那个四人团伙。我现在不仅已经发报告知巴黎《马赛的胜利女神》的位置,还确保了自己能够得到奖赏,因为这样人们会说,法国人和英国人一样轻易地找到了《马赛的胜利女神》,如果法国安全局的人在伦敦,黄昏之前它就会落到我们手中。

“离开码头,准备去拍电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被跟踪了,就采取了一些躲避措施,但我没有见到任何可疑的人,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现在,雕像的位置已经确认,我可以处理埃米尔的问题了,于是来到伦敦的那处称为柏孟赛街的肮脏的工业区,我的上帝,那儿可真臭!

“街道上弥漫着饼干加工厂烤东西的香味(明明有更加美味的法式糕点可选,你们英国人为什么坚持喜欢这种淡而无味的饼干呢?简直无法想象),混合着许多制革厂的刺鼻气味,让人难以呼吸。学着路人的样子,我在脸上缠了一条围巾,挡住鼻子,向迈克罗夫特告诉我的那个地方走去。

“主路后面有一座阴暗的小房子,我在那里发现了我的猎物。迈克罗夫特告诉我们,埃米尔一直被人藏在伯爵的男仆的姐姐和姐夫家中——他的姐夫是个皮匠,他把孩子收留在自己家中,至于这样做是绑架勒索,还是为了防止孩子在伯爵家中遭受虐待而采取的营救措施,仍有待观察,谁知道呢?

“透过窗户,我看到一个悲伤的小男孩独自坐在桌旁,抱着一只小玩具马。根据亲爱的小姐的描述,我认出了他,这孩子身材瘦小,卷曲的金发,性格内向,明显出身于富裕家庭,我认为,他红润的脸色与其说应该归功于营养充足和不必进行体力劳动,不如说是因为没有衣食之忧,这是显而易见的。

“然而这孩子身上有一种——你们怎么说的来着——深深的悲哀。我没发现他身体受过什么伤害,然而总有些不对劲。孩子抱着玩具坐在那里,机械地来回摇摆,表情茫然,呆滞的目光透出忧伤,他身上肯定发生过可怕的事情。

“这里的生活环境并不舒适,除了玩具马,他没有别的玩具,室内温度很低,可以看到男孩呼出的白雾,几块稻草垫子组成了他的小床,摆在角落里,上面有几条破旧的毯子,叠得倒挺整齐,厨房的炉火暗昧不明,孩子在这里显然挺遭罪。

“没有时间可以浪费,我围着房子转了几圈,透过窗户窥探里面还有谁,孩子似乎独自在家,至于待了多久我无法猜测,但无疑我是幸运的,不过需要迅速采取行动。

“回到厨房外面,我轻易地打开窗上的锁,爬了进去。

“‘埃米尔?’我问,‘埃米尔?我从你母亲那里来,我带你去见她。’我忘记此前为了遮挡异味,我的脸上缠着围巾,再加上我的外国口音,孩子显然吓坏了,我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

“孩子尖叫着向后退,还搬起一把椅子挡在我们中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我试图和他讲道理,但无论我说英语还是法语,他都沉默以对,动都不动一下。

“‘拜托,埃米尔,你要不要来?’我恳求他,虽然明知让孩子跟着一个他害怕的陌生人走掉似乎是不可能的。

“但后来我听到有人从前门回来的声音,只得放弃了礼貌,抓过房间角落里的一只大帆布袋,把孩子扔了进去。

“冷静,华生医生,我的行动很谨慎,我不是怪物!我扛着他回到贝克街221B,什么?是的,用袋子扛回去的。

“不畏艰险的我找回孩子之后,是否得到了亲爱的小姐的感谢?根本没有!这是无法想象的!我进了你们的寓所,放下正在扭动的包裹,切丽看到帆布包在动,立刻明白埃米尔在里面。

“切丽瞬间变成泼妇!我只得远远地跑到房间的另一边,把孩子放出来,这才敢过去打开她的手铐。

“得到自由的那一刻,她立即视我为无物,跑到儿子面前,把他抱在怀里,他也拥抱了她,两人抱头痛哭。

“‘埃米尔,我亲爱的!’她说。

“男孩没有说话,突然,他困惑地向后退去,毕竟她不是他一直以来视为母亲的那个人,但父母的朋友总好过一个蒙面的陌生人。

“‘啊,我的小宝贝,你知道我是谁,对吗?’她问,他点了点头,他确实认识她,但仍然感到困惑。‘你是安全的,小家伙,到我这里来。’他迟疑了一下,接着再次跌进她的怀抱,两人流下了比刚才还要多的泪水。

“她不停地亲吻他,检查他身上是否有瘀青或伤害的迹象,还带他上楼,说是要为孩子洗个热水澡。

“被抛弃的我在餐柜里发现了一瓶上等白兰地,于是便坐下来边喝边读晚间的报纸,抽起我在壁炉架上的一个盒子里发现的特级雪茄。就这样,我们度过了整个夜晚,直到孩子安全地在她自己的卧室里睡熟之后,她才和我说话。

“你们英国人的起居室在舒适方面确实有值得称道之处,我正在壁炉旁打瞌睡,切丽下楼来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走进来,或者说我觉得她表现出了不好意思。‘让,’她说,‘我没法让埃米尔开口讲话,救他的过程困难吗?他当时处于什么状态?有人看着他吗?你遇到危险或是受伤了没有?发生了什么?’

“当一个女人以这样的方式提问时,简单而诚实的回答是无法满足她的。‘不。沉默。没人。没有。我把他塞进一只袋子里’这种话绝对不能说。

“所以我得进行一番粉饰,正如丝绸上的刺绣,难道精致的刺绣不比朴素的亚麻布漂亮许多吗?我小心翼翼地准确描述了孩子的情况,在讲述时也许有些添油加醋,但无论如何,女人都喜欢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