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 七

是的,当天小屋前也排起了长龙。

看到武士到来,村长与村吏联袂赶往小屋。老夫当然也去了。没错,一如正马先生所言,老夫生来就爱凑热闹。唉,村吏似乎以为武士是前来取缔的。六部虽有寺庙撑腰,但并未获得阵屋的许可在此滞留。

对官府而言,六部毕竟不过是个浪迹天涯的祈祷师,属于淫祠邪教之流,其祈祷越是有效,就越是个扰乱世局的不法之徒,岂有可能轻易纵放?因此,村长只得出面解释。毕竟再怎么说,六部都是应村民要求留下来的。

六部本无罪,若被冠上罪名,邀其滞留的村民们可就得内疚了。若只是被判逐出藩界或许还好,要是被判了更重的罪,情况可就难以收拾了。当然,六部甚至不乏被判死罪的可能。身为一个无宿人,若是在江户被逮着了,下场不是被送进寄场,就是被送往佐渡。没错没错。如此一来当然是大事不妙。毕竟天行坊是村民们的恩人,这么一来,大伙儿岂不就成了恩将仇报的大罪人?故此——

沿途,一行人还在议论若是说明因怪火一事而邀六部滞留的经纬,想必代官能明理。倘若还是徒然,就只能邀寺内和尚与所有村民一同请愿了。没错,没错,大伙儿都料错了。使者的确不是为这来的,而是奉代官之命前来邀请六部祈祷医病。噢,大伙儿当然吃惊了,老夫也是大感惊讶。

当老夫抵达时,奉命来访的武士正准备打道回府。是的,的确是一身正式的使者装束。但天行坊似未立即承允。是的。他仅回答使者自己不过是个食客,并非获得上头许可前来祈祷,故应先与村众议论过后再行答复。这说法不无道理。使者亦未有任何异议。

噢,不不。对村众而言,这反而是件好事。是的,一点也没错。让代官欠众人一个人情,毋宁是件好事。这攸关着大伙儿的年贡。

没错,正是如此。由代官出面向藩国解释,岂不是最稳当的得策?是的,一如前述,众人虽不认为仅此便能让藩国打消念头,但无人比代官更了解领民状况,若代官能呈报领民无此财力,或许可能促使藩国重新考虑。总而言之,村众便是如此盘算的。不不,即便向奉行所提起国诉进行抗争,结果又将如何?若事情闹大了,势必将招致相应的惩罚。即便算不上惩罚,想必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此举虽属合法,但毕竟等同违抗国命,后果绝对将是惊天动地。因此,任谁都认为若能央请代官出面代民陈情,是最为妥当。因此,众人均以为借此卖个人情,对大伙儿或许能有所帮助。

没错,六部深受村众信赖。一如前述,村众对其法力均深信不疑。故此,天行坊大人拥有神通法力,早已是村众们的共识。一点也没错。倘若六部医好夫人的病,便等同于代官欠众人一份人情。噢,至此时为止,大半村众均认为夫人患的便是,没错,便是那淫荡的心病。

村长向天行坊询问这病是否可医。若可医,无论如何都期望天行坊能将之医好。但天行坊闻言一脸纳闷。不,并非如此。天行坊并未断言此病无药可医。让他纳闷的是,使者宣称夫人患的是热病。据说夫人病倒后毫无康复迹象,就连大夫也束手无策。

是的。不论夫人患的是什么病,其实都没什么差异。不管热病还是淫荡的心病,这人情都卖得成。不,倘若夫人患的是攸关生死的热病,卖成的人情甚至要更大些。噢,这纯粹是村众的判断。

天行坊大人则表示此事无关人情,夫人若是命在旦夕,当然要竭力抢救。不分武士百姓,人命同等重要。噢,同时他还表示,他十分清楚夫人的性命已宛如风前残烛。是的,或许真是如此。或许他这番话不过是信口搪塞。但村民对这话均深信不疑,纷纷赞叹其法力高强。是的,就连老夫也为众人信念所感染,隐约相信其真有法力。甚至有人声称目击天行坊背后射出万丈金光。

当日,天行坊先生在村长引领下前往阵屋。阵屋内似乎一片慌乱。是的,夫人卧病在床的确属实,天行坊立刻被引领到夫人的卧房。

是的。听闻此病仅祈祷一两日尚无法治愈,村长便于深夜先行返回村落。七日后,是的,村民们亦各自于大小佛坛神龛前祈祷,祈求夫人的病能早日痊愈。

这也是理所当然。当时,众人均以为夫人能否病愈,攸关年贡问题能否解决。此举看似愚昧,但切勿斥其无稽。事到如今,村众已是急不暇择。与咒人丧命相较,这想法毕竟要健全得多。虽是为了自身利益,但祈祷的目的终究是驱除病魔。

是的。过了七日七夜,天行坊终于返回村落。唉,此时的他已是骤然消瘦,看来憔悴不堪。天行坊宣称,夫人的病已痊愈。村内刹时一片欢腾,宛如祭典般热闹。但不知何故,唯有天行坊一人显得默默寡欢。噢,众人还以为历经数个日夜加持祈祷,天行坊或许是被折腾得疲惫不堪。

正是如此。记得事情发生在翌日。村长与其他村的代表进行协商,是的,当然是为了年贡的事。众人决定既然夫人业已痊愈,不妨再次前去请愿。因此,便由老夫寄居的村落的村长代表各村前往阵屋。没错,就结论而言,这却是个严重的误判。

是的。事实上,首度召集各村代表通达政令的翌日,代官便立刻起程返回藩国,打算直接同堪定方大人或家老大人谈判。此举是为了避免村民忧心。代官向藩国说明领民力有未逮,增征年贡实为无谋之举。但藩国似乎仍不甚体恤。是的,该说的都说了。没错。正是如此。遣使邀天行坊前去时,代官其实不在阵屋。是的。此事代官当然是毫不知情。事实上,一切均为夫人的计谋。一点也没错。

据传听闻村长禀报后,代官大人当场勃然大怒。平日待人温厚的代官大人,此时竟语气粗暴地破口痛斥。夫人从未罹病,自本官行前至归宅后均身体无恙,此说根本就是一派胡言。村长虽被吓得惊慌失措,仍战战兢兢地试图解释。这下更将代官大人激怒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为了汝等领民,本官心怀切腹、左迁之觉悟前往藩国提出异议。然而,汝等竟做出此等胆大妄为之举。村长被吓得脸色铁青,仅能一味致歉辩解。没错,当然只能如此解释。夫人罹病、六部受邀前来、疾病因此痊愈,均是千真万确,其中绝无任何不轨之事。

是的。代官大人将夫人召来。孰料,夫人竟如此陈述。

奴家未曾召唤,但这村长却不请自来,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龌龊的乞食和尚,欲为奴家进行怪异祈祷。奴家因夫君外出,力申不宜,但这无礼狂徒却径行登堂入室,滞留凡七日夜,至昨日方才离去。其间,这和尚数度意图侵犯,奴家搏命抗拒,虽得以守住贞节,但仍饱受其不堪羞辱。身为武家妻女,此等屈辱实不可忍,虽知不应保持缄默,但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夫君归宅后,奴家不知该如何辩解,打算不如以死明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