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者异 二(第3/4页)

“噢,阿银小姐曾说,自己和祇右卫门有旧仇。”

“旧仇……先生是在哪儿遇上她的?”

百介便把一个月前参观枭首示众时的事告诉了他。未料又市愈听神情就愈严肃。虽然猜不透这其中的原因,但百介终究还是全盘托出了整件事的经纬。

“阿银她……也看过了祇右卫门的首级?”又市语调毫无抑扬顿挫地问道。

“是的。因此才提起旧仇这件事,不过详情我并没有过问。”

“那么,她还说了什么?”

“噢。还要再活过来一次吗——就说了这么一句。”

还要再活过来一次吗,又市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那句话的意思我是听不大懂,只怀疑还要再活过来,或许是质疑他是否还要再复生。若真是如此,听来还真不像是阿银小姐会说的话。”

“噢。”又市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接着又问道,“那么,她后来又怎么了?”

“嗯……”

当时阿银看首级看得入神,百介问什么问题都没回答。后来——

“对了,后来来了个捕快,大概是来巡视还是什么的吧。阿银小姐一看到那个捕快……”

脸色就变了——

看来似乎是如此。不,说得准确点,应该是看到那个捕快的脸才对。百介清楚记得,阿银原本就白皙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更为惨白。

“捕快?”

“是的,八成就是将祇右卫门逮捕归案的与力吧,记得就是那个姓笹森的北町与力。一瞧见那张脸,阿银小姐就脸色苍白地躲了起来。噢,或许阿银小姐她,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缘由吧,因此我也没追上去。”

姓笹森,这御行托着下巴思索起来。

“先生怎会知道?”

“知道什么?”

“那个前来巡视的捕快的姓氏。”

“噢,说老实话,我对此事颇感兴趣,因此曾就祇右卫门做过些许调查。”

“调查?”

“虽说是调查,但也仅找到一些不足采信的传言。逮捕他归案的是北町奉行所的与力,名叫笹森欣藏。据说当时祇右卫门藏匿于两国一家小餐厅的密室中,连同正在与他密会的盗贼当场被一网打尽。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如同我方才所言,各处的告示牌上也除了一连串罪状之外,最重要的东西一切都没提及。噢,后来唯一知道的,只有这个姓笹森的捕快额头上有颗很大的痣。当时前来巡视的捕快脸上的确有颗痣,因此想必就是他吧。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了。”

“痣?”

“记得这种痣叫作福德痣还是什么的吧,一大颗长在额头上。应该错不了。”

又市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百介则开始起了戒心。这个御行果然不得不提防。他太懂得如何以花言巧语潜入人心,当发现自己中了他的招时,已落得只能任其摆布。当然,由于他的真意与性情都是如此难以捉摸,因此就更得小心。

又市这个人,人称诈术师。这个词的意思说不上多好,指的是见缝就钻,靠耍些小花招或舌灿莲花算计他人者。可见诈术师又市这张嘴有多厉害。而又市闭上这张厉害的嘴时,可就更需要保持戒心了。

只见又市低头沉思了半晌,待抬起头来时,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神情。

“先生。”

“怎、怎么了?”

“仅穿单薄的白麻布衣,又剃个光头,小的这身装扮怎么看都只适合炎炎夏日。尽管身为一介乞食御行,终究还是难敌岁末寒风。因此,可否请先生让小的入内片刻?”

这句话可把百介问呆了。还没来得及回话,又市便已低下身子,从他的眼前消失了。没过多久,又市就拉开拉门走了进来。只见他手中提着鞋子,大概是从廊下钻进来的吧。

“可否容小的叨扰片刻?”

“当然。抱、抱歉,里头挤了点。”

百介慌忙挪开堆积如山的纸张书卷,为又市腾出了点位子。由于百介嫌占地方而将坐垫悉数搬到主屋,小屋内没有任何坐垫。

又市一坐定,百介便起身准备请人送茶来。但这个御行以极小的动作制止了百介。

“请先生别费神了。”

“可是——”

“外头的人看到小的这个没从前门进来的访客,岂不惊讶?”

有道理。

“事实上,先生。”又市压低嗓门说道,“阿银是个江湖艺人,小的则是个乞食御行,虽有出生地却无亲族家人,是所谓的无宿人。”

“这点我并不在乎。”

“小的要说的并非这个,”又市继续说道,“而是关于祇右卫门的事。”

“噢?”

祇右卫门是个拿无宿非人当棋子干坏事的角色。

这个御行望向方才自己还站在外面的窗口说道:“有明必有暗,有昼必有夜。从明处或许看不出稻荷坂祇右卫门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从暗处看可是极为清楚。祇右卫门对小的这种小混混而言,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狠角色。”

“噢。这么听来,又市你也和他照过面?”

呵,又市笑着说道:“因此,只要和他稍有牵连,必会结仇。阿银在这行的日子也不短。”

似乎真是如此。阿银虽然从外貌完全看不出实际岁数,但从身手来看绝非新手。

“而且,”又市将脸凑近百介说道,“祇右卫门他……”

“祇右卫门怎么了?”

“过去真的曾死过两次。”

“噢?”百介不禁惊呼一声。思索了半晌,百介这才参透又市这句话的真意,接着便一脸严肃地转头望向他。虽然仅借察言观色要想看透这神通广大的诈术师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根本就是不可能。

“噢,难道传言果真属实?”

又市点了个头。“而且,两次皆是……”

“两次皆是?”

“皆是死得身首异处。”

“这……不可能吧?”百介惊讶得哑然失声,“这实在令人难以相信。而且死得身首异处,意思可是死于斩首之刑?”

又市点了点头。“没错,而且首级皆曾示众。第一次是……十五年前。十年前又发生了第二次。”

“这、这怎么可能?官府怎么可能将同一人处刑好几回?总没道理大费周章地搜捕一个死人吧?即使逮到了,怎么有办法对已死之人判罪,而且还数度斩首?”

“不过,这绝对是真的。”

“可有任何证据?”

“证据小的都看到了。”又市回道,“总之,相信与否但看先生自己的决定,不过先生若是不信,小的也完全能理解。然而,只要稍加调查,先生便会发现此事绝对属实。”

“调查?你的意思是官府曾留下什么正式记载?”

“应该有的。至少奉行所会保留调查记录,这类文件可是不会丢的。十五年前那次的在北町,十年前那次的则在南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