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者异 三(第2/3页)

“小弟懂的不过是些没用的杂学罢了。”

“先生太客气了。先生在搜捕八王子的野铁炮时曾立下大功,调查记录在下也已经查阅过了。”田所歪嘴笑着说道。

“那么,请问……”

“喂,请先生就别再紧张了。在下在北町的定町回中不过是个小角色,就请先生尽管放轻松吧。”

虽然对方这么说,百介依然不敢放肆。

“反正在下也不喜欢装严肃。事实上,百介,这件事在下已考虑良久。”

是什么事让他考虑良久?田所皱起原本就歪扭的眉毛说:“百介,可以如此称呼先生吗?”

他是指直接喊自己的名字吗?请、请便,百介诚惶诚恐地回答。

“那就别再战战兢兢的了。那么,百介,其实,是有要事相谈。”田所压低嗓门说道。

“有要事相谈?”

“虽说是相谈,其实不过是想借用百介的知识。议题无他,就是关于这阵子造成世间骚动的稻荷坂祇右卫门的事。”

“关于祇右卫门的事?”

想必百介应该也听说过吧?这同心吸了吸鼻涕说道,坐姿变得更吊儿郎当了。

“那些关于他身首结合,又活了过来的传言。虽不知有几分是真的,”此时,田所的神情突然紧张了起来,“请问,这可是真的?”

百介露出苦笑。原来他找上门来是为了这件事。“大爷就别再捉弄人了。难道大爷这趟来就是为了试探小弟?”

“试探?”

“是呀。大爷身为奉行所的捕快,理应认为此类流言蜚语不足采信。站在官府衙门的立场,不是该对此类迷惑人心、扰乱社稷的俗恶言说加以取缔才是?为何还……”百介窥伺起田所的神色。

田所一脸怅然若失地回答:“不不,这两者可不能相提并论。若只是单纯的搜捕取缔,今天就无须前来请益了。那么,百介可有什么看法?世上是否真可能有这种身首结合后复生的妖怪?”

“不可能。”百介再次断言道,“或许是小弟才疏学浅,不过小弟四处查阅,均未见到类似的记录。”

是吗。这下田所的眉毛歪向了另一头。

“大爷可有任何质疑?”

“嗯——”这长相怪异的同心先是双手抱胸,最后抱着脑袋说,“其实,祇右卫门似乎还活着。”

“什、什么?”

百介不由得惊呼一声。但田所依然是一脸认真。

“可、可是——”

“而且,百介,那家伙过去的确曾遭斩首示众,曝晒过三回,至今却仍活着。”

“噢——”

田所纳闷地皱起了脸。这下轮到百介发问了。

“这小弟是不相信……”

“奉行所内也无人相信。不,毋宁说,大家对此都刻意佯装视而不见。因此,在下才想来询问是否有这类怪奇万千的前例,一解心中疑虑。”

“原来如此,不过……”

“第一次是在十五年前,接下来则是……”

“十年前?”

“没错,先生可真清楚。最后一次就是上个月。当然,向来标榜公正不阿的奉行所不可能相信这种荒诞的说法,因此在记录上以不同之人视之。不过,别说是姓名,每一次就连犯罪手法和罪状都完全相同,这可是事实。”

“不过,大爷。”

称呼在下田所便可,这同心说道。

“那么,田所大爷,如此看来,岂不是仅能以不同之人视之?”

虽然又市坚称是同一人。

“在下也曾如此认为。譬如道上人物屡有以第二代、第三代的名义承袭同名之例,因此,原本也曾认为祇右卫门或许也是个代代相袭的名字。不过……”

“不过,仍有其他疑点?”

“祇右卫门从未拥有任何正式组织,这正是这家伙的聪明之处。虽然得以随心所欲操控大批无宿人,有时也能干些大规模的不法勾当,但稻荷坂祇右卫门平时总是独自行动。因此极难逮捕。胆敢与南北两奉行所、火盗改,甚至弹左卫门为敌,却依然能优哉游哉四处为恶。不过,这表示祇右卫门其实已后继无人。即使有,也不过是冒用其名义之骗徒。只是……”

“只是什么?”

“将其逮捕到案后,官府找来证人求证,个个都坚称那是祇右卫门无误。不,不仅如此,还都画了押。上一回也是如此,个个都坚称吃了这家伙这么久的亏,当然认得出那绝对就是他本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真的是他本人?

“不仅如此,事实上,祇右卫门在接受审问时,也都曾陈述过自己的出生地和出身。”

“真的吗?但告示牌上为何没有任何记载?”

因为不能写,田所回答。

“请问为何不写?”

“并不是不写,而是不能写。为何不能写?理由十分简单,就是那家伙自称的人,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噢?如此说来,上个月枭首示众的祇右卫门,和第一次的祇右卫门是同一人?”

“一点也没错。那家伙陈述的经历,和十五年前死于枭首之刑的祇右卫门的调查记录内容完全相同。”田所闷闷不乐地说完后,紧紧抿起嘴角。

“且、且慢,田所大爷。请问第一次伏法的祇右卫门的身份是……”

“记载内容为:稻荷坂祇右卫门,隶属弹左卫门旗下,乃浅草新町公事宿之干事。”

“公事宿?”

“没错。此实情虽无法公开,但在十五年前的调查记录中仍有清楚的记载。十五年前在下尚是个实习同心,不过此事倒是记得十分清楚。公事宿原为提供入城乡民寄宿之处,但也为须前往弹左卫门役所或奉行所进行诉讼或接受审讯者提供各种协助,寄宿者中不乏无宿人或河原者。祇右卫门巧妙地乘职务之便,掌握这等人的弱点后占其便宜,胁迫其为自己干些坏勾当。将弱者逼上绝路,利用其为所欲为,哼,简直是个万恶不赦的混账!”田所愤慨得讲起话来口沫横飞,“在、在下生平最痛恨的,就是这种玩弄弱者于股掌之间的大恶棍。”

“这心情小弟十分了解。不过……”

“噢,抱歉岔题了,”田所拉正衣襟继续说道,“十五年前的调查记录上说的大致就是这么回事。或许是这家伙滥用职权干坏勾当,不小心出了什么破绽。当时的弹左卫门得知祇右卫门的部分作为,勃然大怒,马上下令将他捉拿归案。由于事前得到风声,祇右卫门旋即窜逃,最后为了躲避为数甚众的捕快搜捕,逃进了柳桥一家小餐厅,而且……”

“而且怎么了?”

“想必是狗急跳墙了吧,祇右卫门竟然残酷地杀害了餐厅老板的千金。这下被官府逮住了,瞧这家伙,简直是坏到了骨子里。但这案子若照规矩办,弹左卫门的面子可挂不住,奉行所想必也将遭受各方指责。因此,才决定将祇右卫门的身份按住不表。祇右卫门就这样在一切不详的情况下人头落地。但即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