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缘魔 四(第2/3页)

和在吉原时一样。

百介再度望向平八。

大家又推称,这和她生于丙午有关?平八问道。

“是呀。又是丙午,说来真是过分。提到丙午出生的女人,大家都会想到烧死殷商纣王的妲己、导致幽王荒淫无道而痛失江山的褒姒等坏女人,但这和生年干支根本无关。这种蛊惑人心的恶女根本就是天魔波旬之流,因此这类女人被称为飞缘魔,飞天的飞,缘分的缘,本出自佛教教义,与五行之说的丙午生年完全无关。”

“飞缘魔?”百介向前探出身,摊开了记事簿。

“是的,意为天外飞来之魔缘,也就是碍人悟道的邪恶妖魔。妖魔虽无分男女,但世人又传飞缘魔即缘障女,曾几何时这种妖魔就被人认定为女的了。”

“意思是,女人能碍人悟道?”

“正是如此。释迦悟道前不也曾有魔罗化身女人试图阻挠?此乃烦恼魔罗,意即魔罗乃烦恼之主。贫僧认为这乃因释迦是个男人,若是个女人,想必妖魔便会化为男人施以诱惑吧。不过,贫僧寄身修行的寺庙内的僧侣,说得可就狠毒了。他们认为,女人搽上红白粉称为化妆,意即妖魔幻化之妆。逢女人色诱时欣赏其优美在所难免,但过度沉溺其中,必将无法自拔。女人心术皆不正,若心为其所夺,哪怕是坐拥大好江山,到头来都得赔上。”

这说法够狠毒吧?和尚舔着毫无血色的双唇说道。“美女的确诱人。唉,俗云佛度众生,但对女人还真是刻薄哪。佛教认为女人不洁,因此修行中严禁女色。贫僧对此颇不以为然。”

对女人,贫僧可是很尊重的,良顺张着没剩几颗牙的嘴说道。“不过,女子其实亦有形形色色。俗话说‘女人地狱使,能断佛种子,外面似菩萨,内心如夜叉’,此话有时可是当真的。”

这句话的含意是……平八向百介问道。

“意指女人,即使外貌祥和如菩萨,骨子里却骇人如鬼魅。记得这是《华严经》中的一节。”

“不对不对,”良顺说道,“意思是说对了,但《华严经》里并没有这么一句。也有人说这段话出自《宝物经》,但同样找不着。总之这并非佛经里的句子,不过是哪个人的创作罢了。”

百介不过是听信俗说,对这句话的出处可就不清楚了。

“总而言之,”这年迈的僧人笑着说道,“即使此言为后人所创,毕竟是有点道理。若要追本溯源,佛经不也是人为创作?总之,有些女人的确害人不浅,但并非所有女子均为下流卑鄙之徒。”

“此言有理,那么……”

能否继续白菊的话题?

“对了对了,”良顺拍拍膝盖说道,“由此可见,飞缘魔的原意,与女人或生年干支并无关系,和火亦是毫不相干。不过是飞缘魔音同火阎魔,因此才被附会为火阎魔,亦即火焰地狱之阎魔罢了。因此白菊不仅与此妖魔毫无关系,指其招来祝融更纯属牵强附会。”

此言有理,百介含糊应道,并在记事簿上记下了良顺这番话。只因这个解释和百介所知的丙午迷信颇有出入。虽然两种解释同样是无稽之谈。飞缘魔,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词呀!百介合上了记事簿。

“因此这无稽之谈就这么毁了白菊的命运?”

“是呀,虽然命运这词听来刺耳。”良顺露出一脸怪异表情说道,“但情况还真是如此。明明是毫无根据,只因白菊生于丙午,众人便指其为火女,男子与其结缡必将早逝,并称此女为祝融元凶。”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这女人才得平白遭受这些折磨,那老板娘曾如此说过。看来这果然属实。

“唉,寻花问柳原本就得有点胆量,这下起了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可不能放任那位少爷继续和这么个棘手的女人牵扯下去,因此爹娘亲戚全都严禁他再去光顾,硬生生将那位少爷和白菊拆散了,表面上情况就是如此。”

听他这语气,其实背后另有隐情。

“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是可以这么说,这花和尚语带保留地回答。“虽然如此,白菊依然坚定不移。不论周遭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对那位少爷依旧是深信不疑。她捎了几封陈述热切思念的信给他,但每封都是未被拆封就退了回来。这让白菊既困惑又烦恼,于是便剪下头发切下指头,寄给了那位少爷。”

“切下指头?”

先生没听说吗?良顺皱起额头问道。接着又竖起小指凑向百介面前。

“她当、当真切下了自己的指头?”

“是呀,切指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呢。为了让朝思暮想的对象知道自己的心意,欢场女子有剪发切指寄给对方的风习。这意思是身子虽然任人碰,但心可是只属意这位恩客的,只为证明自己的诚意。”

原来有些证明手段是如此激烈。不过,坐在百介身旁的平八却没有显露出一丝惊讶。看来这在花街柳巷大概是稀松平常吧。百介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只是虽然如此,那位少爷还是没回头。谣言与日俱增,有天白菊哭着找到贫僧这儿来了。见她委实令人同情,因此除了略事指点,对情况也做了一番调查。这下……”这和尚蹙起稀疏的双眉说道,“这下发现真相可夸张了。稍事探究,竟发现一切都是那位少爷搞的鬼。”

“搞鬼,可是指火是他放的?”

“是呀。”

“为何还要这么做?”

“真正原因贫僧也不清楚。不过,看来他应该是想和白菊彻底断了关系吧。”

“即使如此,也没必要纵火吧?”

“这就是重点了,”这和尚再度以枯枝般的指头敲着膝盖说道,“那位少爷是个没什么担当的男人,有人提亲让他动摇、在冰肌玉肤的欢场女子和大户千金之间犹豫不决都不难理解,但这种事哪有什么好烦心的?白菊不过是欢场女子,即使答应了那门婚事,偶尔出来逢场作戏根本无妨。但他竟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完全无法做决断,这不是没担当是什么?”

“也就是说,他既想成那门亲,对白菊的冰肌玉肤却也无法忘怀?”平八一脸世故地插嘴问道,“那位少爷就是这么放不下,没办法自行做个了断,只得动点手脚,制造些非逼得白菊和自己分开不可的借口,是吧?”

和尚没有回答,原本就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更多皱纹。

“真是没人性啊,”平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要放几把火,将丙午之说的流言散播出去,是个亲人就会出面阻止,硬逼他和白菊分开,甚至白菊自己都可能因此抽身,他打的算盘可能就是这个吧。不,想必是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