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缘魔 七(第4/5页)

“这心病虽无药可医,但也不能任其妨害他人。因此……”

“难道,他该不会……”

又市点头说道:“若龙田没在婚宴之日逃婚,亨右卫门先生想必会如此告诫:有此心病亦无须挂念,若真无法克制,想放火就请尽情放个痛快。只要娘子愿嫁我为妻。”

噢!百介失声大喊。

“吾辈愿造一栋宅邸供娘子纵火取乐。”

这就是那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那毫无目的的无谓浪费,原来竟是有目的的。

“小的猜想,亨右卫门先生在婚宴当天才让白菊知道自己对她这宿疾早已知情。”

“意即在婚宴当天才向她表白?”

“想必他原本打算告诉她:娘子的心病已略有知悉,但绝不会因此对娘子有什么嫌弃。想来她绝料不到这位大老爷竟是如此痴情。一个欺瞒诈骗毫不心虚者,要相信他人原本就是难上加难,这下嗜火如命的宿疾又让人发现了,让她担心起过去的恶行可能被揭露。于是,白菊再次被迫逃离。”

因此,便在婚宴当天销声匿迹。

“亨右卫门先生为此悔恨不已。他对白菊曾干过哪些残酷勾当是一无所知,仅将她当作一个难以抑制纵火欲望之心病的可怜女人。想来除了暴露出这嗜火如命的老毛病,白菊平日必定佯装自己是个清纯谦虚的好女人。亨右卫门先生想必是认为,白菊舍弃这门婚事,是为自己的怪病感到羞耻使然吧。”

“这解释可说得通?”

想必他是这么想的。

“由此可见亨右卫门先生会多么心疼。这位大老爷认为白菊的病只有自己能救。”

当然只有他能救。还有哪个人有能耐为一个纵火成痴的女人筑屋,只为供其放火作乐?这心病若无药可医,除了他当然是无人能救。

“不过,此事他绝口不向他人提及。除了懊悔自己当初说出了那番话,同时也为没能救得应救的女人而悔恨不已。若任其在外漂泊,宿疾复发时该如何是好?说不定已经在哪儿遭到拘捕。每次一这么想,他就彻夜难眠。纵火依法须判死罪,定谳后大多判处火刑。如此一来,自己不就成了害死白菊的罪人?更何况她还是自己难忘的挚爱。这……”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相思病了。这苦恼就这么纠缠了他整整十年。接下来——

“接下来,他就听到了白菊仍活着的消息?”

“是的,因此……”

一切均已准备妥当,这回一切都将合她所望。原来这两句话是这个意思,而非单纯出自对伊人的留恋。合她所望指的就是纵火,准备妥当指的则是那栋屋子。意即已为她盖了一栋供她焚烧取乐的屋子,只等她回来。

“因此,你才设了这个局?”

“若据实告知白菊已死,他想必不会相信。因此小的才假先生之手,将白菊一生不幸的零星片段串联起来,并将其转告亨右卫门先生。接下来……”

“就准备了那幕飞缘魔的戏码?”

“是的。其实早在前一晚,也就是伙计们开始戒备前,阿银就偷偷潜入那栋宝殿,在熟睡中的亨右卫门先生耳边悄声告知。”

亨右卫门老爷,奴家将于明晚归返,届时,还请老爷起大火迎之。

“噢,这就难怪……”

难怪亨右卫门听到白菊已死时,既不惊讶亦不否定,让荣吉纳闷父亲是否早已知情。原来极可能他以为自己前一晚做了这么个梦,因此才愿意相信白菊终究还是死了。也不知那把火究竟是为了供养,还是欢迎这嗜火如命的可怜女人的亡魂,也或许是难忍心中惭愧的他打算与佳人共赴黄泉吧。

听信了阿银前一晚所言的亨右卫门,就在据称白菊将造访的深夜,亲自为宝殿点上了火。由于那栋屋子在事前规划时便极力避免火势向外延烧,想必他在纵火时心中并没有一丝踌躇。然而——

“亨右卫门先生他……”

又市曾言欲救亨右卫门一命,唯一可采取的手段,就是唤醒其自身佛性。原来这佛性指的不是慈悲或忏悔之心,而是活下去的气力,也就是生存的意志。到头来,亨右卫门选择了活下来。

还真是个大赌注呀,又市说道。“小的相信大老爷一定会出来。相信他非常清楚生命可贵的道理。懂得为他人之死哀悼者,是绝不会轻易寻死的。”

御行奉为。

在亨右卫门心中盘踞经年的魔缘,想必在当时也在这铃声的陪伴下焚烧殆尽。随着那栋招来魔缘的宝殿的燃烧,白菊也在那场大火中化成了灰烬。

“白菊小姐毕生坎坷,亡故至今已有十二年,至今仍未有人凭吊供养。不过今后可就不同了。想必那位大老爷毕生之年将为她诚心追思供养。”又市说道。

其实,真正的白菊与亨右卫门一次也没照过面。但正如又市方才所言,由于百介的调查与通报,亨右卫门心目中的白菊与十二年前葬生火窟的白菊就此合而为一。想必又市邀百介前来参与这回的局,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吧。这下终于断了这桩魔缘。

“又市。”百介喊住了走在前头的又市问道,“请问龙田,也就是第二个白菊,如今人在何处?”

又市头也没回地回答:“那恶女白菊如今在北林藩领内。”

“北、北林?”

平八不是不久前才造访过北林?那个惨绝人寰的拦路斩人横行、位于丹后与若狭边境的小藩。那儿不是七人御前的亡魂肆虐的可怕地方吗?而她就在那儿——

平八先生,又市回过头说道。

是的,平八恭敬地回答。

“将小的名号告诉平八先生的,该不会就是那位居住在北林藩领内的老傀儡师傅?”

“正是此人,没错。”平八的态度更是毕恭毕敬了,“噢,诈术师这别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任何事都逃不过先生的眼睛。不过,先生是怎么知道的?那位老爷曾告诫在下,万万不可将他的事张扬出去,因此在下就连对百介先生也是只字未提呢。”

又市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

而百介可恼怒了。“平八先生竟然还有所隐瞒,那号人物究竟是谁?”

“并非小的蓄意隐瞒,不过是受人所托不可泄露,还请百介先生多多包涵。不过,小的和那位老师傅也不是多熟识,就请百介先生别再动怒了。小的只是听闻那儿有个手艺高超的疯狂傀儡头匠,在城下町外围盖了一栋狭小草庵居住。当时前去造访,只以为或许能从中探听出一些有趣的故事,如此而已。”

“金城屋的事,就是那位老师傅告诉先生的吧?”

“噢,佩服佩服,果然任何事都难逃先生法眼。那位老师傅生性沉默寡言,为了维持对话不辍,小的还曾下过一番努力把话匣子炒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