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主 四(第2/3页)

“结果登和就沦为伊藏的女人。可她还是无法忘掉弥作。后来,她偷偷地和弥作旧情复燃。伊藏当然不会默不吭声。”

百介若有所悟,自言自语:

“所以,事情才会变成……”

“没错,”又市点头说道,“她怀了他的骨肉。登和担心弥作以及自己肚里的孩子,她知道这样下去绝不是办法,所以就躲了起来。但一想到弥作还留在伊藏那里,她又坐立难安。登和认为自己只身逃出虎口,日子也不会幸福,她非常担心伊藏对弥作下毒手,愈想愈焦虑,就……”

“就来找你帮忙。是吧?”

“可是,事情已经太迟了。”又市懊悔地说道,“我没料到伊藏派来的刺客会是弥作。想必弥作也知道他要杀的人就是登和。弥作的城府显然比我们想象中还深。”

“一开始原本打算将除了弥作之外的歹徒一网打尽,所以我写了一封信到荼枳尼的根据地。喔,那些家伙的栖身处是登和从弥作那边探听来的。”

“信?”

“是的,我在信中谎称伊藏三天前暴毙了。他抢来的金银财宝就藏在宝塔寺里,谁先找到就是谁的,那些利欲熏心的家伙必会争先恐后地冲向宝塔寺。这正中我下怀。到时我先诱出伊藏,让他离开寺庙,再通报官府前往围剿,便大功告成了。”

就是这样的,又市望着治平说。

“可是后来如意算盘被打乱了。正如刚才所说,登和被掳走了。隔天,尸体就出现在沙滩上,还和一个男人绑在一起。”

“这是被布置成殉情的模样?”

“这些家伙做事还真周密呀。”又市说道,“看到登和的尸体时,就连又市我也有点乱了手脚。但是我是个举世无双的诈术师,怎么能闷不吭声?于是我便决定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骗了一个负责监视弥作、名叫政吉的小混混。”

“怎么骗的?你这个耍诈术的,少给我故弄玄虚。”

治平质问又市。

“那还不简单,就是让他们相信海边殉情自杀的,就是弥作与登和。”

“原来如此。你捏造了弥作已经死亡的消息?”

“没错。政吉立刻赶去回报,但他还没来得及离开品川,就被官府逮住了,如今可能正在接受审问,想必他会供出所有同伙,应该也会坚称杀人魔弥作已经死了。”

“那么,伊藏收到的快报也是假的?”

“没错。我们捏造了一段讯息:昨夜小弟亲眼看到登和被弥作所杀,今早已被人发现。但登和似乎已经通报官府,得小心官兵,因此弥作请小弟转告头目,请速前往狐森。”

“噢。”

“我们也赶紧改变策略,毕竟情势如履薄冰,出一点差错,就会全盘皆输。只要歹徒中有一个与伊藏或弥作相遇,我们的计划就会泡汤。同样,在这些歹徒落网之前,如果弥作与伊藏见面,计划也会化为泡影。”

阿银蹭了蹭脚,说道:“因此,又市盯住伊藏不放,我则紧跟着弥作。弥作这家伙脚程很快,阿银我跟得上气不接下气。幸好他走进这座森林稍事歇息。如果他直接走到寺院,后果就不堪设想了。真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呢。”

一如往常,这次百介对这班人的高超手腕仍是敬佩有加。这次百介虽然被治平叫来,但一直不了解事情原委,最后不明不白地帮他们布下了这个骗局。

虽然百介曾见过宝塔寺住持的故事是虚构的,但白藏主的传说倒是真的,这一带自古就有相关的记载。百介的行动,都在这群人的掌握之中。

百介带着复杂的心情俯视着盗贼的尸体。这个恶棍浑身被草露沾湿,已经气绝。

百介也试着体会弥作的心境,但实在无法体会,实在无法体会他的心境。

“又市,”百介注视着尸体的脸,头也不抬地问道,“你原本就看准弥作会在这里杀掉伊藏吗?”

(这就是设下这个局的最终目的?)

百介抬起头来,仰望着又市。

“你是希望借弥作之手,解决掉伊藏吗?”

“那家伙……”又市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百介先生,情况并非如此。”

“那是怎样?”

百介不由得悲伤起来。于是他又问道:

“你这些计谋还能解决什么其他问题?比方说,弥作将因此得到救赎?”

今后弥作将会如何?他将有什么感受?

又市一句话都没回答,只是默默地戳着蕨叶丛。

反倒是治平替又市回答道:

“百介先生,伊藏与弥作为非作歹,已罪无可赦。如果伊藏继续如此教唆弥作杀人,如果弥作真的厌烦了,只要把伊藏杀了就成。以弥作的力气,杀伊藏应该不成问题,但他直到情势恶化至此都还没有杀了伊藏,原因何在?”

百介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治平看了一眼死去的伊藏,懊悔地说道:

“我们还能怪伊藏这家伙吗?弥作虽是奉命行事,但他却亲手杀了登和,连尚未出生的小孩都惨遭他杀害,他还能有任何理由辩解吗?所以伊藏这个死在这里的歹徒,其实就等于弥作自己。连怀了自己孩子的女人都要杀死,就算是被迫也不能谅解。这让我们一筹莫展。所以,正如你所说,不是这家伙死,就是弥作死,问题才能完满解决。我们并不嗜血,但这也是无可奈何。当弥作对登和下手时,我们其实就已经失败了。今天这样做,难道仅仅是为了报复吗?不,让当事人彼此砍杀,应该不是个完善的处置方法。没错,伊藏和弥作都是恶贯满盈的家伙,若是被逮到,绝对要被处磔刑,即使今天没有横尸于此,也总有一天会受到官府的制裁。所以……”

“这我并不赞同。”又市说道,“我们既不是官府的走狗,也不是义贼,因此并没有权力制裁或讨伐恶徒,甚至连指称对方罪该万死的权利都没有。”

话至此,又市静了下来。

“制裁?这个字眼未免太狂妄,也太可笑了。不是吗,作家先生?”

又市缓缓地抬头仰望梦山。接着说道:“真悲哀呀。”

然后他望向百介,叮嘱般地说道:“难道不悲哀吗?”

百介也朝梦山望去。也不知这是山是梦,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百介觉得自己仿佛到了来世。

“看来人不管是生是死,对这座山而言都没有什么差别。那家伙在这座山里变成了狐狸,变成了白藏主。”

又市说道。

此时,蕨叶丛一阵摇动,水滴飞溅。只见一只狐狸消失在森林中。

“有人一直在听我们说话。”阿银说道,“就是那只狐狸。想必它觉得咱们吵死了。也许也认为我们愚蠢至极。”阿银自言自语,接着身子转了一圈,问道:“现在该怎么办?该把这家伙埋在这座土冢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