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拉诺夜总会的枪声(第2/14页)

马尔文说:“进来喝一杯,托尼。”他走到窗口,站着看外面的雨。“如果他们买他赢,”他转头加了句。

“好吧——就来一小杯,马尔文先生。”

黑皮肤男孩在谢拉顿式样的仿古写字台上就着托盘认真调酒。他把酒瓶对准光线,仔细测算刻度,又用长勺舀起冰块,酒杯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他抿着酒,笑呵呵的,露出洁白的牙齿。

“塔戈是卢森堡人,马尔文先生。速度快、人聪明,两个拳头都厉害,浑身是胆,从来不会后退一步。”

“他要抵挡得住那些人的奉承马屁,”马尔文慢吞吞地说。

“好吧,他们还没喂他狮子肉呢。”托尼说。

雨水打在玻璃上。豆大的雨点砸上去,汇聚成小小的溪流,冲刷过玻璃。

马尔文说:“他是个讨饭的。有特点,有相貌,但还是个讨饭的。”

托尼深深叹了口气。“我也想去看。今晚我不当班。”

马尔文慢慢转身,走到写字台前,给自己倒了杯酒。他脸色发暗,声音疲惫、懒散。

“那就去吧。有什么问题?”

“有让人头疼的事。”

“又没钱了。”马尔文几乎是吼出来的。

黑皮肤男孩透过长睫毛斜眼打量,默不作声。

马尔文攥紧左拳,复又慢慢松开,眼神愠怒。

“那就和特德说,”他叹了口气。“老好人特德。他会给钱的。他心肠软。只要和特德说。好吧,托尼,把钱拿去,给自己买两张票。”

他伸进口袋,掏出一张纸币。黑皮肤男孩似乎受到了伤害。

“上帝啊,马尔文先生,我不希望让你以为——”

“免谈!朋友之间说什么拳击票?去买两张,带上你的妞。让塔戈见鬼去。”

托尼·阿科斯塔收下钱。他细细端详了一会儿那个年长的男人。接着,十分温柔地说道:“我情愿和你一起去,马尔文先生。塔戈不仅在拳击场上所向披靡,他还把这层楼的一个金发美女弄到了手。914号房的阿德里安小姐。”

马尔文身子一僵。他慢悠悠地放下酒杯,在写字台上转动它。声音略微沙哑。

“他还是个讨饭的,托尼。好了,我晚饭的时候来找你,晚上七点,你的公寓门口。”

“天啊,太好了,马尔文先生。”

托尼·阿科斯塔轻手轻脚地退出房,悄无声音地关上门。

马尔文站在写字台边,指尖叩响台面,双眼看向地板。他就这样站了很长时间。

“特德·马尔文,全美国傻瓜,”他冷酷地放声说道。“这个家伙以帮助为名玩弄花招,为迷途的女孩照亮前程。是啊。”

他喝干酒,看了眼腕表,戴上帽子,穿上蓝色山羊皮雨衣,走出房间。当他经过914号房时,他停下脚步,伸手想要敲门,可没有碰到门就垂下了手臂。

他慢吞吞地走向电梯,下楼找到自己的车。

《论坛报》的办公室位于第四大街和水泉街之间,马尔文在街角停下车,从员工入口进入,乘上摇摇晃晃的电梯,电梯操作员是个老头,嘴里的香烟早就灭了,他一边操作电梯一边阅读杂志,那本卷起来的刊物离他足足有六英寸远。

四楼的双开大门上写有“城市新闻编辑室”的字样。另一个老头坐在门口的小桌旁,上面放了一个通话装置。

马尔文拍了拍桌面,说:“告诉亚当斯,特德·马尔文找他。”

老头对着通话装置嘟嘟哝哝了一阵。他取下钥匙,下巴指了指大门。

马尔文穿过门,走过U字形的办公桌,然后是一排小桌子,位子上的打字员正在噼噼啪啪地打字。远处的办公室尽头,一个红发瘦高个无所事事地把两条腿搁在打开的抽屉上,脖子靠着的转椅斜得厉害,嘴里的烟斗直直指向天花板。

当马尔文站到他边上时,他只是垂下眼睛,身体的其余部分没有任何动作,他含着烟斗说:“好啊,泰迪。游手好闲的有钱人过得怎么样?”

马尔文说:“能看下你的文件里面有没有一个叫考特威的家伙?准确来说,州参议员约翰·迈尔森·考特威。”

亚当斯放下腿,坐直了身体,把自己拉回到写字台边上。他取下烟斗,朝废纸篓吐了口唾沫,说道:“那个冷冰冰的老家伙?他什么时候上过新闻?当然有。”他疲倦地站起来,继续说:“跟我走,大叔。”接着,就沿着墙往前走。

他们穿过另一排写字桌,从一个妆容艳俗的胖女孩身边走过,女孩一边打字一边对着打字的内容哈哈大笑。

他俩跨过一扇门,大房间里几乎摆满了六英尺高的文件柜,不经意形成的凹室内放了一张小桌子和一把椅子。

亚当斯在文件柜中寻寻觅觅,打开其中一个,把一个文件夹放在桌上。

“坐下来看。是什么贪污案?”

马尔文手肘支在桌子上,翻过厚厚一沓剪报。新闻千篇一律,政治题材上不了头条。考特威参议员说了这,说了那,谈到了民众福祉,开了这个会和那个会,去了这地方,又从那地方回来。全都无聊得紧。

他看着剪报上面那个白发的瘦个男人,沉着的脸上面无表情,深藏不露的眼睛里面没有亮光也没有温度。过了一会儿,他说:“有没有我可以拿走的照片?我的意思是实实在在的照片。”

亚当斯唉声叹气,伸了个懒腰,消失在文件柜后面。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张闪着光泽的黑白狭长照片,随手扔在桌上。

“你可以留着它,”他说。“我们有许多。这家伙永世长存啊。需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马尔文眯缝起眼睛端详照片,他看了很久。“是他,”他慢慢地说。“考特威结过婚吗?”

“自打我不用尿片开始就没结过,”亚当斯嘟嘟囔囔。“以后大概也不会结。话说,到底有什么秘密?”

马尔文慢慢朝他露出笑容。他掏出酒壶,放在文件夹边上。亚当斯的脸瞬间有了光彩,伸出长臂去拿酒壶。

“那么他从没有过孩子,”马尔文说。

亚当斯瞥了眼酒壶。“嗯——公开的没有,我猜。就我所知,没有。”他喝下一大口酒,擦干嘴巴,又喝起来。

“这么说,”马尔文说,“真的非常有趣。再喝点——忘了你见过我。”

3

胖子凑向马尔文的脸。他喘着粗气说:“我坐你旁边,你说比赛结果是事先商定好的?”

“是啊。韦拉赢。”

“打个赌?”

“数数你钱包里的钱。”

“钱包里的五百元正想变多点呢。”

“成交。”马尔文平淡地说。眼睛从没离开过拳击场前排座位上那颗金色的脑袋。镶了白毛皮的白色外套上面是一头如镜面般光滑的鬈发。他看不见脸,但也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