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69—

有的时候,只需要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很多细枝末节如潮涌般回想起来,就会构成一个不为人知的真相。

江右其再次审视裴砚与辛也之间奇怪的气氛的那个瞬间,就是他揽住辛也的肩膀,满心期待自己的好朋友能够一鸣惊人的时候。

江右其感觉裴砚看了过来。这种眼神起初是不经意的,但密密匝匝地落下来,它沉默地观察,不动声色地审视自己所属的领地是否有被侵犯。

有一个瞬间的错觉,让江右其觉得,好像是港片里九十年代初的黑邦大佬,眼睛一闭一合之间,就是整个香港的地动山摇。

江右其一下子想起很多事。就好像是女人的丝袜被不小心破了口,紧接着就会顺着这个口子整条丝袜都拉出丝。

最先涌上来的画面,是刚开始他们三个人都延迟吃饭凑成一伙的时候。

有一回他写完了题,耐不住了,就想去18班找他们。

那天刚好轮到裴砚值日,他正在在擦黑板。辛也在下面写作业。他们的关系还没有那么熟,或者还在刚刚熟悉起来的时候,裴砚擦着黑板,忽然转过头,问:“陈辛也?”

辛也慢慢抬头,额前的头发挡着他些许的视线:“嗯?”

裴砚拿着板擦的手还按在黑板上,“用板擦擦完,需不需要用湿抹布再擦一遍?”

静了静,辛也说:“我不知道。”

正当中午,阳光很好。辛也坐在靠窗的角落位子,窗帘被风吹得扬起来,在辛也的身后鼓成浅色的风帆。他有一瞬间像是懊恼自己为什么说了这四个字一样,又岔开话题,问:“杨振宁是中国国籍了吗?”

裴砚放下了板擦,好像昭示着一开始就没打算着真的要用湿抹布擦,只是就想这么问一下一样。裴砚回答说:“2017年回中国国籍的。”

辛也轻声说:“嗯。”

他们的语调都很慢。声音也很轻。也都没什么表情。而且一来一回说话之前,还会有很长时间的停顿——就好像是多么难的问题要思考许久才能谨慎地给出答案一样。

就像是那种分明有些不熟悉的,甚至都有种为了说话而说话的感觉。

只是江右其当时并没有多想,还出声打断了他们,喊他们一起去吃饭了。

现在想来,他们当时的话题一点都不符合他们的智商水平——擦黑板基本都是早上和放学的时候,需要用湿毛巾擦一次,保证把黑板上那些印子也擦掉;而杨振宁的话,辛也物理学得那么好,书看得那么多,他不相信辛也会不知道。

他们就是为了和对方说话吧。在那样好的一个氛围里——四下无人,空荡荡的教室,只有风一阵一阵地吹啊吹。温柔又明亮。

……

一个点想起来之后,就会沿着这个点形成一张网。江右其想起,也是在差不多那一段时间,有个女生来找裴砚。

那时裴砚刚转进来不久,校物理选拔赛中的出色表现一鸣惊人,吸引的不只是老师的目光,同学艳羡的眼神,还有一些女生按捺不住的心动。恰巧裴砚的气质不像是陈辛也,浑身都散着冷气,教人都不敢靠近。

裴砚总是很有礼得体。

这直接助长了女生壮着胆子来表白的勇气。

那个女生应该之前还找朋友来裴砚这里要过微信号,但是微信号不知怎的,没有要到。

也许是为了最后一点希望,女生还是壮着胆子来了18班。她站在门口,托了一位同学说:“找一下你们班的裴砚同学。”

裴砚走出教室,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女生脸庞通红,低着头,轻轻说了一句话什么。

裴砚的声音不高不低,但教室里的同学都屏息了,所以听得清他说的话。他说:“谢谢。我微信不怎么用。”

委婉的拒绝,谁都听得明白。这女生也算是给自己留了一线,没直接要表白。想来估计是朋友圈□□空间都寻遍了,求人也求了,但就是没要到裴砚的微信,加上裴砚本来微信就没怎么加过人,的确很难被加上微信号。

于是女生真的大着胆自己过来了。

那女生脸上一层漫过一层的红,红的都快要透了。手捂着脸,就飞快地跑远了。

因为是在午休时间,班上不少人都见着了这场面。窃窃私语,说着什么。17班18班本来就是兄弟班,消息传得贼快,这种桃|色新闻更加。江右其很快也知道了。

那天刚好是晚自习要竞赛辅导,吃晚饭的时候,本来气氛就不太对,陈辛也一直没说过话,脸色也不大好。他自以为是地想调节气氛,就拿这事开裴砚的玩笑。

他记得自己大概是说:“裴哥,我感觉很快只能我和大佬两个单身狗相依为命了,哎,男大不中留啊。”

如果是平日里,裴砚大概率肯定会继续他的玩笑,说一两正儿八经的话。但这次他没有。非但没有,他好像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一样,像是要跟谁解释一样,说:“我还不打算交女朋友。”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这两个人闹了很久的别扭,彼此都需要一个台阶下。但是一个人他不可能去问,你是不是要交女朋友了或者说,我很介意有这么多人起哄你要谈恋爱了;而另一个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解释,我还不打算交女朋友。

他的话,最终还是达到了冰释前嫌的效果,但不是因为他开的玩笑好,而是一个人早就在等这个机会给另一个人解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

细细密密地,带出很多事。江右其又想起还有一次。那会裴砚和辛也关系已经熟悉了不少,而且是在裴砚帮助辛也打脸那些胁迫辛也退出竞赛辅导的人之后。

那天是傍晚的时候,刚放学,天下了小雨。

绵绵密密,湿湿冷冷,。淋着雨会沾湿衣服但不会太湿,等雨停也不知要等到几时。

辛也背着挎包,骑共享单车回家。印象里他好像就从来不打伞,一向都是风里来雨里去。他在17班,有时候早上辛也路过他们班去18班,他经常能看到他淋得头发挂着水珠贴着脸来学校。

没一会,裴砚也背著书包,放学了。裴砚和他打招呼,他看了看门口,门口正好是辛也戴着鸭舌帽闪走的身影。

裴砚和他说了再见,打算直接离开。他惊讶地问:“你不是司机来接吗?”

裴砚说:“最近司机不来接了。”

他不明白了,就问:“啊,为什么?”

裴砚轻笑,温润好看:“没什么。”说着,就一脚走进这场小雨里,“雨不大,我先走了。”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但裴砚很快就走远了。他隐约看见裴砚也在共享单车的停靠点借了辆车,骑着离开了。

有钱少爷体验人间疾苦?天才的不同脑回?江右其原地搞笑地想了会,也没深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