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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正在教室帮勒珂丝监考高年级的病理学期末考试,好让勒珂丝能有更多时间批阅之前的试卷。这时,亨丽艾塔的小秘书踮着脚尖走了进来,恭敬地将当天的信件放在露西桌前。露西刚才一直皱着眉头在看试卷,本想早餐后呼吸点夏日清晨的新鲜空气,却看到试卷上像关节炎、淋病、脓疮这样的字眼,真是恶心死了!“肺气肿”还稍微好一点,它的拉丁文原名可能是指栽培某种花的园丁的名字;“驼背”可以联想到大丽花上的纹路;“脊髓炎”的拉丁原名可能是那种深蓝色的藤蔓植物,成熟后会变成粉红色;“脊髓痨”的拉丁名很明显就是指那种价格昂贵、香味极淡的异域百合。

“舞蹈病”“硬化症”“足内翻”……

“针对病症的下列不同状况,区分其治疗方法:(1)先天遗传;(2)后天受伤;(3)极其严重。”……

天哪!露西想着,难道这些年轻的学生们要学这么多东西吗?唉,自己怎么能这样袒护学生呢,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露西站在讲台上,满怀同情地看着台下拼命答题的学生们。大家都在为自己美好的未来而奋笔疾书,她们沉着冷静,不慌不忙,只有劳斯面带愁容。她发现,劳斯担忧的样子比平时自鸣得意的时候好看多了,她抑制着自己对劳斯的同情心。戴克丝正埋首试卷,一边吐着舌头,一边看着试卷,每看完一行试题便长叹一口气。宝儿自信满满,从容淡定,答题的时候就像在写请柬一样,她对自己一直很有信心,从不怀疑自己,无论是现在还是毕业以后,她的生活都会一片亮堂。斯图尔特有着一头亮丽的红发,尽管脸色苍白,嘴角却挂着淡淡的微笑。她的工作也定下来了,毕业后回苏格兰老家的科威勒斯学校任教,她邀请自己去参加周六晚上在她宿舍举办的庆祝会。(“我们办私人聚会时不会邀请教员,不过你不算是正式教员,你就只是我们的好朋友。”)“四大门徒”一字排开坐在教室前排,不时地用眼神鼓励着彼此。病理学是她们尤其擅长的科目,很显然,即使有不会做的地方那也不值一提,曼彻斯特花钱聘请她们过去真是十分值当。茵内斯坐在窗户边,时不时地抬头望向窗外的花园,好像那样可以让她精神焕发。从她有条不紊的答题方式来看,她看花园并不是要寻找灵感,只是想得到些精神上的慰藉,她的样子好像在说:“啊,美景仍在,教室外别有一番美丽动人的天地。”茵内斯的神情让人感觉,学校让她觉得太压抑太疲累了。

露西从勒珂丝整齐的抽屉中取出裁纸刀,准备拆看小秘书送过来的信件。三张账单,这个倒不急着现在拆开,一张收据,一份报表,一个深蓝色、用红色烤漆印着“米利森特·克雷”几个大字的硬皮卡片(这个女人实在没必要这样为自己打广告吧),里面用粗笔写着五行大字,感谢她对仁爱基金的贡献。最后是蒙莫朗西太太写来的信,露西拿起刀拆开来看。

大(夫)人:

按照您的分(吩)付(咐),我给你由(邮)寄了加急包果(裹)。我登记过了,佛瑞德今天出门工作顺道带去威格莫尔街,放到那里的由(邮)筒里了,收具(据)也放在一起。按您说的,我打包了你的兰(蓝)色套装和几件上衣,分(粉)色的领带还在洗衣店,还没洗好,我放了一个灰(徽)章进去,希望能有用。

大(夫)人,恕我多嘴,不过我也是为了你好。一个女人光顾着写书,而没个年清(轻)伴侣的话这样不好。不要觉得我下(瞎)操心,你是我在工作中遇过的最和善的人,做过事的最好的女人,佛瑞德也是这么人(认)为的,他说你一个女人,老在外面转来转去不太好,别先(嫌)我罗(啰)索(唆)。

蒙莫朗西竞(敬)上

另外钢丝刷放在戎(绒)鞋里面

接下来的十五分钟里,露西一边由于蒙莫朗西太太对自己关爱有加而深受感动,一边对洗衣店的服务表示抓狂,一边又想着为什么自己要缴纳教育税。对人们来说,社会欠缺的不是公立学校,而是要多建一些提供小班教学和读写及算术课程的初级小学,让那些像蒙莫朗西太太这样社会底层的人能受到良好的基础教育。露西以前家里的老园丁麦克林十二岁时就辍学了,但他写的信却和露西大学同学写的信一样好,为什么会这样呢?就因为他以前就读的是那种村庄里的小学校,那种学校采用小班教学,而且还有好老师。

当然啦,在麦克林那个年代,人们更重视基础教育,而不是免费牛奶。那时的社会背景下,麦克林学会了些基本的听说读写,之后便全靠他自己了。他一生仅靠甜烙饼和浓茶度日,但却精神矍烁,最后在九十二岁高龄时离开人世。

这时,露西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看到劳斯脸上的神情变了。在此之前,露西看到过劳斯各种表情:挫败气馁、阿谀奉承、自鸣得意,还有之前答题时担心忧虑的神情,但却从没见到她像现在这样,神情鬼鬼祟祟。

为什么她看上去鬼鬼祟祟的呢?

露西好奇地盯着劳斯看了一会儿。

这时劳斯抬起了头,发现露西正盯着自己看,立马将视线移向别处。她脸上鬼鬼祟祟的表情消失了,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露西对这个表情深谙其道,她担任小学四年级年级主任时,经常在一些学生的脸上见到:偷吃糖的学生;在法语课上做算术题的学生。

还有,考试作弊的学生!

亨丽艾塔之前怎么说来着?——“对劳斯来说,理论科目比较困难。”

原来如此。

对劳斯而言,“肺气肿”“足内翻”等等这类的医学术语实在是太难记住了,她必须借助某些东西才能想起来。但问题是,她借助了什么东西呢?东西又藏在哪呢?

课桌是开放式的,前面没有挡板,腿都露在外面,所以肯定没在大腿上。手指甲太小,写不了多少有用的病理学内容,最多只能抄个公式。一般作弊的学生会把小抄写在衣袖上面,袖口有没有弹性都不影响,这种手段比较稳妥,可是这些学生穿的都是无袖的衣服。那么劳斯究竟把小抄写在什么上面呢?又放在哪里呢?还是说,她只是偷瞄了前座奥唐纳的考卷?或者偷瞟右侧汤玛斯的答案?

露西假装着看信,静待时机。所有老师都知道这个招数,她故意漫不经心地抬起头,随意地扫了一眼所有学生,然后再低下头去看信。再抬起头时,她便直接看向劳斯:劳斯正低着头,左手抓着一条手帕。露西觉得,一方面,就算小抄是写在手帕上,一条手帕也不够写下病理学纷繁复杂的知识点,而且作弊的时候也不容易查找;另一方面,手帕在莱斯学校这样的地方并不常见,没人拿手帕来擦鼻涕,而且偌大的教室就只有劳斯一人拿着手帕。露西断定,无论劳斯把小抄写在何处,一定跟她的左手脱不了干系。由于她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所以左侧紧挨着墙壁,其他任何人都看不到她左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