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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了解不过了!”皮特咧着嘴笑道。赞米走出电梯,向他抛了个媚眼。皮特很早就认识他,从——嗯,不是从穿短裤的年纪,至少是从戴错领子的青涩时期。

埃尔维馆在威格摩尔大街上,地段不错,这很大程度上铸就了它的成功。如果能在某人的俱乐部边品茶,边欣赏歌者的戴本瀚连衣裙,那听室内乐会有吸引力得多。丰满的女高音歌手因为聆听利德(钢琴伴奏的德国独唱歌曲——译者注)的观众鸦雀无声而扬扬得意,但她们永远猜不到观众脑子里想的全是她们身上的绉绸还有缎子。埃尔维馆是个令人愉快的小地方:空间不是太大,气氛足够融洽;也不是太小,不用挤作一团。赞米找座位时观察到房间里装满了最时髦的观众,这是自博夏—蔻森两族婚礼以来他所见过名流聚集最多的场面。不仅有大量社交人士出现,还有赞米通常称作“现代女公爵”的贵族人士在场:这些人穿着长靴,长着长鼻子,出身血统悠远,倚仗的是她们的身份地位,而不是她们的智慧。当然,人群中还散布着各种各样的怪人。

这些怪人来这儿不是为了寻求刺激,也不是因为莉迪亚的母亲是某位一文不值的侯爵的三女儿,而是因为狮、牛、蟹是他们的家庭宠物,黄道十二宫是他们的灵魂栖息地。人们绝对不会认错这些人:他们黯淡的眼神滞留在半空中,他们的衣服像是静坐罢工之后觅来的便宜货,他们瘦小的脖子上都戴着同样的廉价珠串。

赞米拒绝坐在留给《号角报》代表的座位上,他坚持要在大厅最旁边的舞台下方那几棵棕榈树之间找个位子。他被两类人拒绝了,一类是过来看莉迪亚的,另一类是过来亮相的,这些人不同程度地有些愤怒。但是赞米不属于这两类人,他是过来看观众的。座位上一半观众都是男士。威洛比的装饰物刚好为他提供了观察观众的好视角,舞台只能承受这么多的重量。

坐在赞米旁边的是一个衣衫不整的小个子,大约三十五岁。赞米坐下来的时候,这个人注视着他,并把身子凑过去,兔子似的嘴巴距离他耳朵只有一英寸时,低声说:

“很棒的女人!”

赞米自然以为他说的是莉迪亚。“是很棒,”他附和道,“你认识她?”

这个寒酸的男人(“怪人!”赞米心想着,把他归于此类)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不认识,但是我认识克莉丝汀·克雷。”进一步的交谈由于莉迪亚和主持人的出场中断了。

即使在最好的时机下,莉迪亚也是一个糟糕的演讲者。她的声音又尖又高,当她讲到兴奋激动之处,声音就像廉价留声机播放的老旧唱片一样令人心烦。赞米很快就无法集中注意力了,他经常听到莉迪亚谈论这个她最喜欢的话题。他的眼睛在这个小会厅里四处搜寻。如果是某个人杀死了克雷,鉴于警力不足仍然未被察觉逍遥法外,他会不会来看这个预言了克雷之死并假借自己的手实现的女人呢?

总的来说,赞米认为他会来。杀死克雷的凶手非常聪明,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现在肯定在因为自己的聪慧而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的才智远远凌驾于规范普通人的法律制度之上。自己精心策划的谋杀成功了,沾沾自喜是一种普遍心态。他们策划了法律禁止的事情并成功实施,这种事情在他们的脑子里冒出来就像喝酒一样刺激。他们在身边寻找更多的挑战,就像小孩玩“谁是最后一个过马路”一样。出现在伦敦一个最正统的地区最正统的人组织的最正统的聚会上,自然是一项完美的“挑战”。会厅里的每一个人最先想到的肯定是克莉丝汀的死,当然讲台上没有提及此事,必须维持体面。这是一个关于星相学的简单演讲,关于它的历史和意义。但是所有人——几乎所有人——来参加这个聚会都是因为,大概一年前,莉迪亚灵感迸发,幸运预言了克莉丝汀·克雷之死。在这个集会演说中,克莉丝汀的影响几乎能与莉迪亚本人匹敌了,她的身影充斥着整个大厅。是的,这让猜测凶手就在观众中的赞米感到极大的刺激。

此刻他看着观众,为自己的想象力给自己带来的成就感到自鸣得意。这种想象力是可怜的亲爱的白痴格兰特永远无法拥有的。他想着要是把巴特带来就好了,对于社交界所关心的事情巴特比他了解得多。巴特的工作就是描述,描述一切有描述价值的场合——婚礼、汽车比赛、发布会等——露面的都是社交界同样的面孔。巴特在这儿的话能帮得上忙。

不过赞米对那批面孔认识得也够多,足以让他保持兴趣。

“另一方面”,莉迪亚说,“摩羯座的人时常郁郁寡欢,怀疑自己,任性乖张。更低层次的,他们甚至悲观、吝啬、虚伪。”但是赞米没有听。不管怎样,他不知道在他出生时哪个星座有幸帮助了他,他也丝毫不在乎。莉迪亚好几次告诉他,他是“典型,噢,非常典型的白羊座”,但是他从不记得。全是胡说八道。

特伦特公爵夫人坐在第三排,这个可怜、愚蠢、不幸的倒霉蛋儿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原本要以克莉丝汀的名义举办一场午宴,想借此成为伦敦社交界最让人艳羡的女主人,摆脱令人讨厌的过气老古董身份,结果克莉丝汀消失了——过世了。

赞米的眼神四处游移,最后停留在第四排一张俊美黝黑的脸庞上。非常熟悉的脸孔,就像硬币上的头像一样熟悉。为什么这么眼熟?他不认识这个人,他可以发誓他从没有亲眼见过这个人。

接着他想到了,那人是吉恩·勒琼,那个原本要和克雷演对手戏的男演员,那部电影是克雷在英格兰的第三部也是最后一部影片,但克雷永远都不可能出演了。传言勒琼对于不用出演那部影片非常开心。克雷的万丈光芒总是让她的男主角像廉价的烛光一样逊色,但这不足以成为一大早起来把她的头按在水里直到让她窒息的正当理由。赞米对勒琼没有多大兴趣。坐在勒琼旁边的是一个穿着黑白相间的时髦人士。玛塔·哈洛德,毫无疑问,玛塔得到了原本预期由克雷出演的角色。玛塔和克雷风格很不一样,但是耽搁制作成本太高,而且玛塔沉着自信、富有教养、演技精湛、个性鲜明,还有科因所说的“格调”。现在她是勒琼的领衔女主角,或者说勒琼是她的领衔男主角,很难说这两个人谁是主角谁是配角。他们两人都没有占据领先位置。仅仅考虑合作关系的话,玛塔—勒琼的组合比克雷—勒琼的组合可能更成功。对于玛塔而言,是向前跨了一步——跨了一大步,而对勒琼而言则有更多发光的机会。是的,克莉丝汀的死对他们而言是一次幸运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