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关于和尚(第2/3页)

金田一耕助出了山门,下了石阶,突然遇到一个从山下走上来的男人。

“啊!寺里的客人,你好,和尚呢?”

这是个四十五六岁,身材瘦小,肌肉却结实的人,金田一耕助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不过看样子对方应该是鬼头家派来迎接和尚的人,所以他试着问道:

“你是来接师父的吗?师父应该马上就会来了!”

“你呢?”

“我去那边的鬼头家。”

“去分家?”

这人有点惊疑地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师父要我去通知他们今晚守灵的事。”

“哦,是和尚要你去?”

这人皱了皱眉,但马上堆出一副“我明白了”似的笑容说:

“辛苦您了,待会儿见。”

金田一耕助目送着他的背影,才想起来他就是竹藏。

“啊!早知道是他,就该跟他多聊一会。他的样子变得真快,都认不出了,真是……”

金田一耕助边走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

他到岛上已经两个礼拜了,虽然常去鬼头本家,到分家去可是第一次。金田一耕助想起昨天派出所巡警清水说的话,心里不禁感到一阵不安。

清水曾对他说:

“在这种岛上,跟渔夫说话要特别小心。当然,其他地方的渔村也一样,如果有两家船东,渔夫就分两派,有三家就分三派,互不相让;在这座岛上,由于两家船东彼此敌对,因此渔夫也互相仇视;除非保持中立,否则不管站在哪一边,都没好处。”

清水还说:

“村长和医生太依赖嘉右卫门,但现在本家的千万太死了,因此他们成天唉声叹气的,万一阿一又出什么事情的话,这里就成了分家的天下了。据说,仪兵卫正在幕后活动,要把村长赶走,而且还打算从县里请个医学院毕业的医生来。”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问:

“那和尚呢?”

清水用坚定的语气说:

“和尚地位高于船东,不管有多少家船东,或发生任何纠纷,都动摇不了和尚的地位。今天,村长、医生的头之所以还在脖子上,是因为和尚还信任他们。所以和尚可以说是这座岛上的皇帝,其他的人以后恐怕必须在仪兵卫、志保的手掌心上过日子了。”

金田一耕助此刻觉得到分家去拜访,仿佛是闯敌营一般令人恐惧。

“敌营?”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摇摇头,似乎是想甩掉这个可笑的想法。毕竟,金田一耕助跟任何一边的鬼头家都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千万太临终时的话,却时常在脑海中响起,如浪潮、如惊雷、如松涛般搅得他心神不宁。

“我们主人已经休息了,您是哪位?”

“我是寄居在千光寺的金田一耕助,和尚派我来……”

请稍候,我进去通报太太一声。”

金田一耕助刚到达狱门岛的那天,在本家看到早苗十分恭谨地在玄关前面迎接的样子,心里虽有点吃惊,却毫无不自然的感觉。但眼前这位少女,即使是跪地迎接,却让人感到虚假,那口滑稽怠慢的腔调,听起来也相当刺耳。

“欢迎光临。”

一声清脆的招呼,使金田一耕助吓了一跳。

一位风姿绰约的女人站在屏风边,她不仅脸长得美、体态轻盈,就连姿态也非常端庄。

金田一耕助猜想,这女人绝不是南方人,她应该是像秋田或越后那样的好山好水、钟灵毓秀的地方才能培育得出来的人。

事实上,金田一耕助在千光寺和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就被她的美震慑住了,此刻看到她站在古典屏风旁,那种妖艳气息更加浓郁。

志保身上穿的和服、腰间系的带子、头上的发型、发钗等等,无一不讲究,这身装扮,简直就像《时装》杂志上的封面照似的。

美女从屏风后面轻盈地走出来,嘴里又说了一声“欢迎”,并弯腰额手为礼,之后才再度客气地又说了一声“欢迎”。

“听说是和尚派你来的?”

志保娇媚地略偏着头,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金田一耕助吞了下口水,既紧张又结巴地转述了和尚的后。但他越紧张就越结巴,越结巴就越慌乱地抓着头,那样子看起来真是手足无措、无地自容。

“喔!”

志保以一副轻松自若的神态,盯了金田一耕助一眼,接着嫣然一笑说:

“昨天本家已经派人来通知过了,可惜我家主人卧病在床,我实在是走不开,真是对不起……”

志保顿了一下,接着又说:

“不过,昨天我已经对本家的人说了,如果主人下得了床,一定会去的。咦?这件事,他们没告诉和尚吗?”

“是吗?那也许是……是和尚忘记了。失……失礼了。”

金田一耕助又结巴起来。

“哪里哪里!我才失礼呢!不过这和尚也真过分。”

志保半带挑衅地说。

“啊?”

金田一耕助不解地瞪着志保问。

“他竟然叫你来跑腿。”

志保狡黠地笑着说。

“这有什么关系嘛……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金田一耕助仍有些结结巴巴。

“金田一先生……”

志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

金田一耕助望着这个美女,内心盼望着她继续说下去。

“等一下你要到本家那儿去吗?”

志保没话找话说。

“是的。有事吗?”

“没事,那我就不留你了,改天有空再来玩吧!对了,听说你常常去本家?”

“我常去借千万太的书来看。”

“我这里除了没有书,其他的不输给本家,有空就过来坐坐吧!分家没有吃人的鬼怪!”

志保这番话,不但尖酸刻薄地讽刺了本家,还连带挖苦了金田一耕助。她说完这句话后,不无得意地瞟了一眼金田一耕助,让他窘得不得了。

“你太客气了,那……我告退了。”

金田一耕助像被火烧到屁股一般,一心只想快快离开这里。

“啊,那我应当送您了,请代我向和尚问好。”

志保得体地应对着。

金田一耕助一穿过分家的长屋门,顿时发觉自己腋下湿了一片。

快要走出玄关的时候,他听见屋里传出男人带着醉意的笑声。不管这笑声是否有意,但多多少少都有点伤他的自尊心。

在回千光寺的路上,金田一耕助突然遇到提着灯笼的了泽,了然和尚与竹藏则在后面边走边谈话。

“啊!金田一先生!对不起,听说本家已经通知过分家了。”

和尚带着歉意说。

“是啊!可惜那边的主人生病没办法去。”

“这样也好,这件事就这样算了。”

和尚点点头,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