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白通的猎人

你是一位单身女性,有自己的工作,为了生存每天都很努力地赚钱。

你从来不穿过季的衣服,穿的鞋子全是名牌。你的衣橱里摆着几个高级名牌的包包,是穷尽半个月的工资买来的,它们全都铮铮发亮,没有半点灰尘。你存折上的数字是OL的平均存款金额。你在经济上比较宽裕,过着小资的生活,但同时又觉得没有什么特别让人高兴的事,每天都感觉平凡而孤独。

你的长相还算过得去,即使要奔三了,但与你最好时期的身材相比,还保持了八成左右。虽说乳房下垂了两厘米,可谁会在意呢?又没有给男人们看的机会。

原来如此,问题就在于男人。

每天忙于工作和业余生活的男人们为什么会无视成熟的女性,特别是“我”呢?而对年轻的女子却宠爱有加,仅因为她们才二十岁出头。

你忍受着单身的寂寞、忍受着工作上人际关系的复杂、忍受着青春渐渐逝去的每一天,继续扮演着光鲜、时尚的都市人。就是在这时候,一位优秀的王子出现在你的面前:在路上主动跟你打招呼,或经朋友介绍的白马王子。其实他们是披着男人外皮的账单发送机器。他穿着笔挺的西装,非常绅士。你一看到他就知道,这个人正是自己翘首以待的发现者,只有他才能发掘出你这颗钻石的原石,其他人都看不到这颗原石的价值。

这个家伙用仿佛能卸掉你心中铠甲的笑容对你说:“为什么男人都没有注意到你的魅力呢?他们都是有眼无珠的家伙,竟然看不到你迷人的光彩。”听到这些话你就飘飘然了,经常滥用的“NO”与正确的判断力一起消失不见。王子作为结尾的台词通常是这样的:

“但你的脸颊有点暗淡,你应该可以变得更加完美。现在这样的话真是太可惜了。我们可以帮你达到一百分的美丽。”

你是不是感觉腾云驾雾,仿佛在梦境中似的,然后在合同上签字、按手印了呢?接着贩卖美丽的商人像食人鱼似的蜂拥而至。但这时你已经无法抵抗了。在这茫茫人海中,能发现你真正价值的人只有那位娘娘腔的王子——哎,这是个无可救药的故事。

听我说,我认为能决定自己价值的人最终还是自己。茫然地等待别人发现自己价值的人,最后一定会成为别人的猎物——这就是貌似原始森林的二十一世纪高度消费社会的日本。

至于自己的价签,可以任意定价。管它卖得出去还是卖不出去。如果你也是东京的女人,请让那些没有魄力的男人见识一下你的胆量。

原本以为梅雨季节快要过去了,结果这两天推崇环保生活的东京每一处都像是炎热地狱。我不喜欢吹空调,所以即使最热的时候也开着窗户睡觉。但一年中总有那么几天,风好像濒临死亡似的,纹丝不动。

我家位于池袋车站前,西一番街的正中央,整个好像被掩埋在钢筋混凝土制成的保温材料中,非常热。水果店的二楼是我的四张半榻榻米大的房间,睡在上面就像是睡在烤奶酪吐司的烤箱中一样,上下左右一整晚都在滋拉滋拉地烘烤着。

在酷热难忍的夏夜,我悄悄地徘徊在池袋的街头。外面的空气稍微凉些,湿度也比较低。与我小时候相比,池袋变得漂亮多了,但池袋终究是池袋,走一圈下来,你会发现冒出了许多奇怪的店铺。最近增加最快的是中国系的店铺,随处可见中华料理店、中国土特产店、网吧、中文版的DVD商店等。这也是因北京奥运会而产生的特殊需求吗?在这条街上,好像突然掀起了一阵中国风。

那天夜里,我漫步的地点不是池袋,而是相邻的目白车站。我穿过西口五差路,经过池袋警察署前面的道路(不自觉地小幅度地弯下腰),来到南池袋的住宅街。晚上的道路上基本没有行人。CD随身听中播放着事先选好的瓦格纳的序曲集(现在还不习惯用iPod)。轻抚肌肤的夜风和流入耳朵的旋律融合交织,感觉仿佛任意徜徉在管弦乐之中。

住在东京的人应该知道吧,其实池袋和目白的街道有一百八十度的不同。目白有高级住宅区,基督教的教会也很多,还有无数树龄过百的古树,而这些池袋都没有。我以前去轻井泽玩过,当时感到那里和目白通的氛围很像。说不出具体的原因,但我总觉得有钱人都会聚集在有相似感觉的街道上,过着相似的生活。像我这类人却觉得那种整齐划一的生活很憋屈。

过了目白站前面的桥,步行在小学前的银杏树林荫道上。沿着目白通走,可以看到学习院、川村学园、公立小学校,这一带是绿意浓郁的学校聚集地。但是,当我走在绿油油的银杏树荫底下时,背后有种诡异的气息袭来。

那是一种冰冷的空气,似乎有某种不祥的东西在一步一步紧逼过来,我来不及思考,拔腿就跑。虽然我的心地很善良,却意外地树敌众多。我把手伸进单肩包,悄悄地暂停了CD,在下一个拐角头也不回地撒开脚丫子加速猛跑,现在哪有时间去确认敌人是谁。这条路是只能过一辆车的左转弯道。我跑了二十米左右,到了小巷的深处,但没有任何人追上来。周围仅有价格不菲的独门独院静静地排列着。此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耳朵里传来的池袋国王的声音非常冷酷,像用干冰做成的挖耳勺似的。

“阿诚,你太差劲了。刚才我一直跟在你后面,都能绑架你六次了。你太放松背后的警戒了。”

深夜装鬼吓唬人吗?国王一旦闲下来,就不会干什么好事。

“欺负平民有这么好玩吗?你的爱好还真够怪的,崇仔。”

虽然明知道无论我说什么,都不会在国王的长袍上留下一丝痕迹,但我很懊悔自己乱了方寸,所以说了上面的话。

“好了,快点回到目白通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阿诚,所以来找你了。”

真让人生气。市民可不是国王的玩具。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次的费用很高,我要狠狠宰你一顿。”

崇仔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那声音就像冰块摩擦一般悦耳。

“好啊,你狠狠地宰吧,多少都没关系。我只是中介,出场费的交涉就交给你了。”

真是服了他了。那家伙总是躲在伤害无法到达的王宫深处。我重新打开CD,倚靠在榉树的树干上,听完了一整首《唐豪塞序曲》1。这首曲子大约有九分钟,是一首不错的曲子。我试着想像从未涉足过的德国黑森林,然后慢悠悠地回到了目白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