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袋凤凰计划(第3/19页)

“不是的,我并不是要跟您讲话,而是要向那边那位客人讲话……对不起。如果惹您生气了,我真的感到很抱歉。”

站在黑衬衫男后方、穿着休闲皮外套的小个子以生锈般的声音说:

“那又怎样?你在池袋混饭吃,竟然连丰岛开发也不认识吗?”

虽然一眼就看得出他们是哪一类人,但连我也分辨不出他们到底属于哪个组织。丰岛开发,那就好商量多了,他们两个应该不会想向这种小鬼勒索吧。黑衬衫男突然紧握拳头,揍了小鬼的脸,叩一声发出钝钝的声音。我离开人群,往前踏了一步,放低姿态向对方说:

“这样子差不多了,请你原谅他吧。他不过是认错人而已,不是吗?”

黑衬衫男松开抓住小鬼胸口的手,示威般地挺胸转向我。

“搞什么,你这家伙,以为自己在对谁说话?”

我打从出娘胎以来就生活在池袋,对于黑道的威胁早已司空见惯。

“我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但你们若在这里闹事,搞不好‘乌鸦’也会跑来喔。再说,最近不是取缔得很严吗?”

“乌鸦”指的就是警察。黑衬衫男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休闲皮外套的小个子阻止了他,对我说:

“你也是道上的人吗?哪个组织的?”

他的双眼一动也不动。我好怕。我既非G少年成员,更不属于连脚尖都还没踏进去的黑道组织。再说,有哪个黑道像我这么时尚啊?

“我和任何组织都没有关系。不过你们丰岛开发有我认识的人,我打个电话,再请他和你们讲吧。最好能够就此打住,现在凤凰计划不是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吗?”

谁也不知道那只火鸟何时会飞来。我拿出手机,选取丰岛开发办公室的电话。我之前曾经从绑架犯手中救出社长多田三毅夫的长子多田广树。不过绑走这位“计数器少年”的犯人,倒是多田的太太雪伦吉村查出来的。

我说找多田有事,但接电话的男子说社长目前外出无法接听,因此转由专务代接。我报上名字,耳边响起沙哑的说话声:

“你是那时候的真岛先生吗?少爷受您照顾了。”

我只去过丰岛开发总公司一次。后来这位专务参加了那次“行动电话的鉴赏会”。

“哪里。其实是有一点事想请您帮忙。”

我简要描述了西三番街这里发生的争执,他说“了解”,我便将手机递给穿休闲皮外套的男子。电话一靠到耳朵,小个子马上就半弓着身子讲话,只差没行礼了。

“是……是,遵命……是,我们马上收手。”

电话一挂,他把手机还给我。黑衬衫男似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休闲皮外套男说:

“你就是真岛诚呀?我听过你的名字,是个走红的年轻人对吧。我们泽田专务要我向你问好。那,我们走了。”

年轻的黑衬衫男似乎还没发够脾气。

“可是,大哥,就这样放过这家伙行吗?”

休闲皮外套男的声音从肚子发出来:

“算了,走吧!”

占了池袋西口风化区一半地盘的两名丰岛开发的混混,朝常盘通的方向走掉。

看热闹的人群露出“什么嘛,真无聊!”的表情,四散离去。穿白衬衫的小鬼来到我身边,深深鞠了个躬。

“我叫庄司光一,谢谢你在危急时救了我。你是真岛先生对吧?刚才你好帅啊。”

当面接受称赞最让我感到不舒服,每次都会觉得屁股痒了起来。

“OK,OK,那我走啦!”

小鬼连忙说:

“请等一下。我在那边那栋大楼的相亲酒吧工作,但现在店长逃走了,同事们也都不理我。”

我看着斜前方的风化大楼,七层里有五层在招租。根据新的条例,租屋给非法风化店的房屋所有人,也必须受罚。由于风险高,房屋所有人现在都不太敢随便租人了。相亲酒吧“男女配对”位于它的三楼。

“我才刚来池袋不久,什么也不懂。真岛哥可以收我当小弟吗?”

我差点没跌倒。我既非黑道也非小混混,只是个善良的水果行店员而已。

“饶了我吧。我们家在西一番街开店,我是个看店的。有空可以来找我玩,但我可不想收小弟啊。”

光一的左脸颊肿了起来。他很有精神地点了点头说:

“那,下次我去找你玩啰,大哥。”

我的背上起了鸡皮疙瘩。基本上,我很讨厌那种以东映的黑道电影为范本的坏蛋。

“别再叫大哥了,赶快回你们店里冰敷一下吧。”

我一面走在已呈半空旷状态的西口风化区,一面对他这么说。在那十分钟的时间里,光一和我认识了。对他来说到底算不算是走运,我也不知道。如果当时我不在场,他应该是被丰岛开发的小啰喽痛殴个几下就没事了吧。

由于他和我认识了,后来才会遭逢难以挽回的悲惨命运。我问你,到底什么是幸运,什么又是不幸?这个问题,应该和小鸟在空中飞翔的轨迹一样,没有一定的答案吧。

凤凰会的集会每个月举行两次,傍晚六点开始。我回家和老妈换了班,继续当我的平凡店员。CD机里,我选了斯特拉文斯基(Igor Stravinsky)的作品。《火鸟》(The Firebird)是这位二十世纪俄国天才的成名作,是他二十七岁初次写下的芭蕾音乐。虽然听起来很像阴沉的童话,但曲子里随处可听到精密而野蛮的节奏。这根本就像飞来池袋的凤凰一样,是个以“重建治安”为名,暴力而绵密的作战计划。不过,斯特拉文斯基如果看到池袋这副模样,或许也会哑然失笑吧。

我以为没有客人,正竖起耳朵细细品味音乐时,却看见店门前方站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女子。她穿着白色女装上衣和长及小腿肚的深蓝色喇叭裙,长短适中的黑发绑着白色缎带。池袋少见的清纯派女生。她迅速朝我点了个头,说:

“你在听布列兹(Pierre Boulez)指挥的那张CD对吧?”

我讶异地点点头。在西一番街这里,就算有人知道曲名,也很少注意指挥者是谁。我当时播放的,是布列兹指挥、英国BBC交响乐团演出的知名作品。她鼓着腮帮子笑道:

“下一首曲子《普钦奈拉》(Pulcinella)我也很喜欢。你是真岛诚先生吧?听说你在播放古典乐的水果行上班。我叫濑沼郁美,城北音乐大学钢琴系二年级。那个……”

原来如此,难怪她给我一种小学音乐老师的感觉。我向沉默下来的郁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