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一番街外带(第4/12页)

“阿诚,是你买给妈妈的吗?”

我把香绪妈妈来店里的过程告诉了老妈,然后把广子店里的火柴盒拿给她看。老妈细细的眉毛挑得半天高。狭窄的水果店面内,黑色的暴风雨正在酝酿。老妈不愧是土生土长的老街子弟,立刻咬字清楚地说:

“咱们不能收这么贵重的东西!阿诚,你今天就还回去,再向人家郑重道谢!”

我看着广子留下的火柴盒。茄子般的紫色搭配黄色的背景,PUB Soirée(酒吧晚会),地址是西池袋一丁目三十番台的前段。离我们的水果店只有几分钟的路程,那一带的特种行业却是出了名的恶名昭彰。

外带酒店里有酒,有坐台的女孩子,有的还会有卡拉OK。这样看来,它似乎和普通的酒店差不多。惟一的区别就在于,客人如果相中了哪个小姐,交些钱就可以把她带出去。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还是由读者您去想像吧。给你两个提示:一、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二、和这里隔街相望的池袋一丁目,就是和涩谷道玄坂齐名的宾馆街。

在我家,老妈的话远比神父的话权威得多。我虽然满腔无奈,也只能关了水果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准备前往广子的工作地点。

我现在要前往的地方,就是恶名昭彰的外带酒店。好孩子可不要学我。

广子的店,就位于池袋的JR车站附近。那一带都是宽约二点五公尺的小路,深处则是不很搭调的停车场,显然是不动产业者打错如意算盘的结果。当时这里的地皮被炒得如火如荼,如今都变成杂草丛生的荒地,在冷风中瑟缩。

显得有些阴郁的死胡同两侧,密密麻麻地排满了一间一间小酒店,各自摆出像萤火虫的屁股发出的微弱光线般的招牌。至于招牌以紫色跟蓝色居多的原因,或许是源自非法特种营业经营者心中的一股愧疚感。这里面夹着许多让好色之徒欲罢不能的外带酒店。几名手持优惠券的女子站在街头,一个比一个穿得暴露,好像在比赛谁最不怕冷。

我几乎走到了巷子尽头,才发现了Soirée的招牌。午夜已过,客人们大概已经结束了一夜的欢愉,广子也应该会出现才对。我的胆子还真的是蛮小,完全不敢走进店里,直接将礼物奉还。

我陪伴在同样孤单的电线杆旁边,委身于冷冷清清的水银光圈中,开始了漫无目的的等待。东京的星星似乎敌不过地面灯火的气势,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无意识地开始原地小踏步。

我看着那些看似上班族的男人并肩走进各间酒店,过了一会儿,又各自牵着小姐走了出来,消失在宾馆街。每个人吐出的气息都跟我一样,苍白而寂寞。

不知为何,每个走过我身边的小姐都会用异样的眼神瞥我一下。我自认为没有便衣警察的形象气质,会是把我误认成别人了吗?

我在这听不到虫鸣、看不到星光的东京夜晚,站在离我家水果店并不遥远的胡同里,凝望着这一带最下等的街道,心情莫名的愉快。

这才是池袋,这才是我土生土长的故乡。

凌晨十二点半,广子穿着一件几乎露出整个臀部的短外套走了出来。她先是推开紫色的玻璃门,只探出一颗头来东张西望,露出了像其他小姐一样的异样表情。不过她很快从我手里的袋子明确了我的身份。她笔直地朝巷口走来。从远处也可清楚看见她的波涛荡漾。

明确声明,我确实不是一个波霸爱好者,甚至觉得大得突兀还不如小的可爱。只不过动物的眼光总会不由自主地跟随会动的物体,这点还请多多包涵。

广子心情大好地说:

“很冷吧?怎么站在这儿呀?为什么不进去坐?”

“没关系。我只是打算把这个还给你。这礼物太高级了,我们实在不能收!”

广子眼睛瞪得浑圆,脸上原来的一些淤青已经转为黄绿色,双乳之间渗出晶莹的汗珠。

“你站在这儿等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是啊。”

她露出困惑的表情。涂在她眼皮上的珠光眼彩在水银灯的照射下,如同珠母贝的内侧一般闪闪发光。

“那些东西你还给我,我能怎么办呀!拿到当铺里肯定会亏钱。我平时根本不用那样的包包,衣服又是男式的,我拿回来真的没有用。”

广子把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摆出一副不情愿的表情。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将纸袋放在电线杆下。这个时候,阴暗处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

“跟你说过几百次了,你还是不记得教训啊!”

与广子面对面的我,清楚感觉到她浑身因恐惧而僵直。八成是在她脸上留下淤青的家伙。我朝右边转头,看向她恐惧的根源。

在道路尽头的暗处,站着两个倚在自行车旁边的年轻男子。他们穿着相对干净的运动服,没有街头小混混那种邋遢油腻的模样。两辆价值百万日圆的保时捷登山车,一黑一白。在这种大多是单行道的小巷弄,骑脚踏车行动或许真的比较方便。较矮的男子仔细地立起脚踏车的支架,走向我和广子,然后无视于我的存在,径自冲着她说:

“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在这个胡同拉生意吗?你还没被打够吧?”

男子一头小卷发,不知道是雷鬼短发烫还是长长的电棒烫。广子抬起手来遮住脸。我忍不住插嘴:

“听我说,我不是她的客人,只不过是认识她的女儿。”

男子仿佛刚刚发现我的存在,然后用那种见到杀父仇人般的眼神瞪向我。

“你是什么东西?”

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本以为我在羽泽组、丰岛开发、圣玉社这些池袋帮派里已经人尽皆知。真是失望。我只好进行自我介绍:

“我叫真岛诚,水果店店员。今天过来,只是把她送我的东西还回来。”

我把爱玛仕的袋子举到眼睛的高度。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男子怒气冲冲地靠向我,我几乎可以看到他脸上散落的雀斑。

“邦夫,住手!”

坐在登山自行车座垫上的光头男子大喝一声。邦夫就像是被大狗吠了一声的小狗,抖动着一张布满雀斑的脸,立刻停止了动作。他的手距离我的脸只有二十公分。

“你要是不想染上晦气,最好离这个白痴似的女人远一些!”

难得大哥愿意网开一面,我们就乖乖准备离开。那只受了惊吓的小狗虽然不甘心地直瞪着我们,最后还是和光头男子走进了一家名叫“佳气多”的外带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