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十字(第2/12页)

两个老头说的话我根本听不懂,为了快点儿进入谈话主题,我给喜代治使了个眼色。他这才带有愤恨不平的表情说道:

“这段时间这儿连续发生抢劫案,你知道吗?”

“知道。”我说。

虽说从家到公园仅不到五分钟的路程,却看到电线杆上已挂起两块“走夜路当心皮包!”的警察提示语。

从四月初开始,抢劫事件已有十三起,大多发生在昏暗无人的巷子里。女性独自走着,从后面来了一辆摩托车,就在双方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坐在后面的男人突然伸出手,一把抢走女人肩上的皮包。听说倘若反抗,还会被对方飞出一脚,不是踢在脸上就是肚子上。东西一旦到手,劫匪便立即奔小路逃去。

待到第二天,警方往往会在距离案发现场不远的地方找到车子,一查才知道是他们偷来的。当然,这时候抢劫犯早已不知去向了。由于属于飞车抢劫,又没有旁人看到,池袋这片的人们都在说,除非凶犯自乱阵脚,否则是不容易把他们抓捕归案的。喜代治说:

“一个月前,我们养老院的福田满智子也被抢了。好像是三月中旬,在巢鸭高岩寺的十字路口,后背被人猛击了一下,她手上的小布包就被抢走了。里面有两万块钱。”

老铁也在一旁点点头。一阵春风吹过,山毛榉的树梢摩肩擦掌,发出悦耳的细细沙沙声。喜代治接着说道,“可是,没了钱是小事,重要的是满智子因此下不了床了。年纪大了,磕点碰点就有可能丢了性命。她本来就有骨质疏松症,结果出了这个事儿,她的腰骨有了裂痕,倒下时撑地面的手腕也粉碎性骨折了。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老铁也万分感慨地发言道:

“让那个巨波霸卧床不起,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我感觉眼前漆黑一片,不禁担心自己是否会沦落到跟这样两个老不休并肩走上池袋街头。那样的话我仅有的一点儿粉丝可就又要消失几个了。

喜代治说他们所住的养老院名叫“白茅之里”,位于东武东上线北池袋站前。穿过养老院一条仅能容纳小汽车的狭窄小路能够直通老人医院。如果刚才老铁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福田满智子肯定是个风情万种的肉感女人,跟养老院的女神差不多。

“我们都管那条路叫‘黄泉路’,谁要是踏上去,就很难再回养老院了。也不知满智子什么时候能出来,再跟我们到池袋街头散步。所以真岛先生,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

喜代治呼出一口气,深陷的眼睛散发出有力的目光。老铁也收回金牙抿嘴直视着我。

“能否请你出马抓到那个抢劫犯?等警察破案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

他们想抓犯人?干什么?我屏住呼吸没有作声。

“听说你在池袋的一些帮派里很有面子,人也很聪明,不像这个老铁。”

“哼——”

我不由得用鼻子哼了一声。据我的了解,鹰钩鼻羽泽组长该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不要再给我拍马屁了。说吧,你们是不是背地里在搞什么鬼啊?”我说。

喜代治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笑,手在膝盖上来回摩挲着,像罩上了一张脏污、褶皱的油纸,既有伤痕又有斑点。时刻支配它的人不是依靠聪明才智走过多半生的,而是凭的身体劳动。他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我说:

“没错。既然这样我干脆就直说吧。我们没钱。我俩每个月还拿不到六万块钱,而且每次都超支。请你办事却不能付钱给你。我也想像羽泽那样甩出一叠钞票,可就是没那能耐。”

老铁紧张地接过话来说:

“你看这样行不行,喜代治?每月给他三千,分二十四期付,现在分期付款不是很时兴吗?”

眼前这两位风风雨雨闯荡了七十年,且不论是在工作还是把妹上都很努力的老人,在这点小钱上也从不轻忽,我开始对穷得丁当响的自己感到惭愧。眼看着他们变得这样渺小不堪,或许是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五十年后的自己还是为什么,我心里“腾”地一下冒出了怒火。

“不要紧。”

喜代治和老铁一脸惊讶的表情。我转过脸,紧接着说:

“钱你们自己留着。再说,平日里帮人办事也不是冲着钱的。所以还是请你们收起那副可怜样吧!”

没什么了不起的,全当我是烂好人吧。反正彼此掠夺、彼此帮忙都是穷人干的事,不管选择哪一样,没钱的照样没钱,没什么区别。还有就是万一事情进展得不顺利,反正没有金钱上的负担,心里反倒更轻松。不过这一点我没跟他们说。老铁美滋滋地说:

“哟,那多不好意思呀。我要是有个女儿啊,绝对许配给你。你很大方喔。”

他要是有女儿恐怕也50了,虽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儿,我还是请他赶紧把婚约收回。喜代治说:

“不能付你钱就记下一份人情吧!我们会永远记住的,需要的时候一定尽全力报答。”

说完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我,跟警犬在记犯人的味道似的。

谢过我之后,两个人的嘴巴还不停歇地又说了二十来分钟。不但听不出丝毫有用的线索,还越听越迷糊,我表面平静如水,实则心烦意乱,却又找不到应付的好办法。再看那二位,说起了连《富士晚报》都无法刊登的情色笑话,真是不亦乐乎!我不得不躲开,逃也似的飞回家。

云雀掠过狭小的西口公园上空。残酷的四月。

当天傍晚,在工作告一段落后,我回到六个榻榻米大的卧室拨通了PHS。

“嘟……嘟……嘟……”

“喂?”

比“唔”低,比“喔”高,一个精悍却又明显有气无力的声音。我完全忽视掉直接说道:

“我是阿诚。好久不见了!”

“噢?你啊!有事请我帮忙吗?”

此人是池袋警察署少年课的万年基层警员——吉冈老大,和我有着近十年的孽缘。听到他不耐烦的语气,我反问道:

“怎么知道我有事找你?”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然阿诚怎么会礼貌地主动来问候我呢?说,怎么了?”

话音的间隙里我听到甜腻的弦乐声,那是美梦成真的Love Love Love。想必又在哪家咖啡厅摸鱼呢。

“我想写写这段日子发生的抢劫案,能借我资料看看吗?因为是发表在杂志上,所以给我可以在媒体公开的部分就行了。”

吉冈知道我是池袋的捣蛋鬼们的终结者,所以我只能这么说。不过要是真写进杂志他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