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十字(第6/12页)

尽管皮裤亮人眼球,但比它更亮的还得属设计师。他伫立在某片荒野,身后是飘过地平线的云,粗犷的长发尽显三十年来西海岸的Hell's Angel飞车党万年不变的风格,凝视镜头的神情好像在说:尽情地拍吧!

长谷部三沙男的那双眼睛,不,应该说是眼球,形状几乎成正圆,像头盖骨的空洞里镶嵌的两颗水晶球,极具吸引力,就连仙人掌、红砂和远方的积雨云似乎都有可能被它吸进去。

对他而言一切看来都是身外之物,黑皮裤是,身体也是。这世上绝无仅有的魂魄,因为一时兴起才找来这么一件衣服暂穿。

两个好色老头、一个性感阿嬷,加上那个宗教狂热分子似的设计师,还有两名搞恶作剧的抢劫犯。几种不同的人都生活在同一个区域——池袋。我越想头脑就越混乱,最后干脆从架子找来一张CD,海顿的《十架七言》,那是基督被吊上十字架时所说的七句话,后人把它谱成了音乐。有管弦乐版、神剧版、弦乐四重奏版三种,也许是我老了的原因,惟独喜爱四重奏版,听上去安安静静的很舒服。不管怎样先暂时放松一下,有声音总比没声音要好。再说思考的时候配上有节奏的韵律感,往往能够让自己的思维顺利潜入最深处,思考时音乐的韵律非常重要。我躺在从铺上就没再叠起来的棉被上,继续围绕着整个事件思索着。一无所获。

话又说回来,拿撒勒人◆◆拿撒勒:Nazareth,巴勒斯坦北部的一个城市,耶稣的童年时期就是在此度过。古代犹太人称基督徒为“拿撒勒人”。◆◆居然会将残害自己手足的刑具看成一种象征,而且还传承了两千多年,真是难以想像。正如此次抢劫犯将设计师长谷部三沙男的设计标志装饰在手腕上,用来象征爱、殉教和替身一样。

这种行为对已故的当事者来说,没准是个麻烦。

第二天我拿上商品宣传册去了养老院“白茅之里”,将随意悬挂在仙人掌上的银镯图片拿给福田满智子看,她刚看一眼便非常肯定,随后开始不住口地夸手镯做工精细。

旁边的两个老头也频频点头称是。虽说价格高得让人难以接受,但东西确实不错。站在床边的喜代治说: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虽然我也苦无对策,但是却无法说出口。

“还得进行更深入的调查。你们就耐心等着吧!”

前几天清晨洁净的路面转而成了我的精神负担,就连老妈也察觉到了我不同于往日,还鼓励我努力加油。能有什么办法,谁让我是业余侦探呢?老铁照着我的屁股拍了拍说:

“小老弟,看样子积压了不少喽!要不要给你拉个小姐过来败败火啊?如果蛋蛋沉了,思维也会变得不灵活的哦!”

靠在叠枕上的满智子,脸上露出了高雅的笑容,喜代治则一副失聪了的样子。大金牙纯属性骚扰,真想告他!

两天后的店里,我刚把熟透了的哈密瓜卖出去,就听到PHS的响声从里面传来。其实水果成熟到什么程度和女人一样,一摸屁股就知道了。罪过罪过,我怎么也被老铁的色情病传染了!赶忙走进店内接起PHS。

“阿诚?我是嘉藤。你可真够幸运的,长谷部三沙男愿意和你见面,时间就定在后天早上十点,你去他住的地方找他就行了。”

有什么可幸运的?不明白。

“他一般是不愿意接受任何采访的。我本想这么难得的机会,就安排摄影师跟你一起去,结果他却说专栏不用附加照片,所以拒绝了。”

挂断电话,我赶忙回到二楼卧室,等待嘉藤从传真机那头给我发来长谷部三沙男的住处兼事务所的地图。原来他住在丰岛区少有的高级住宅区——目白三丁目。

到了约定当天,偏偏下起雨来。雨势虽不大却也不小,以不变的速度从天而降来滋润大地的心脏,典型的春雨形象。我把跟长谷部三沙男要碰面的事情告诉了喜代治和老铁,结果他俩死活都要跟着,就算说连摄影师也被拒绝,也行不通。

无奈之下,只好带上了他俩,一起来到高级住宅区。池袋也属丰岛区,可这两个地方却一个天上一个下。宽敞的走道以红砖铺地,中间开辟出一条车道,没有栅栏,而是以众多的金属柱子和连接它们的古铜色大铁链来代替,柱子高矮相等,铁链张弛有度。就连狗也是纯种狗,不是巨型贵宾犬就是阿富汗猎犬。身后的喜代治和老铁手持脏污不堪、像从垃圾堆里拣来的半透明伞,表面上有些寒酸,可脊背却挺得直直的。

我手拿地图,在目白这一带的庭园里仔细地搜索。透过一片绿意隐约可以看到银行员工宿舍。终于找到了长谷部三沙男的具体工作所在地。一栋白色水泥墙、红色屋檐的建筑,一楼是停车位,半地下式的,里面停放着一排排福特野马、哈雷机车那种老旧车辆。旁边则是楼梯,上面铺满了素烧瓷砖,整体看上去给人一种度假饭店的感觉。像这种类似的造景记得我曾在宫泽理惠的写真集里见到过,有人管此种风格称为“撒旦之脸”。我对喜代治和老铁说:

“很抱歉,你们在这儿等我行吗?估计很快就能出来。”

喜代治抬起头望向工作室,冷冷地说:

“我是不了解,但听说设计师这行很来钱。”

老铁接着说:

“不错。这么有钱,肯定没干过什么好事。”

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一支圆珠笔就要七万,这不是假借设计之名向人们敛财的宗教吗!不过,又有哪国的名牌不是在销售这种错觉呢!PRADA的尼龙包还要十万一个,真是蠢到家了!

楼梯尽头是一个宽敞的木板露台。没有玄关,代之以四块镶有金属框的特制厚玻璃,每块宽两米,四块相互拼合,玻璃对面是一张会议桌和制图桌(真怀念上高工制图的时候啊)。四个穿着黑皮裤的男人正在里面认真地工作着。我敲了敲玻璃,其中一人走过来拉开门问道:

“有什么事吗?”

他一脸凶狠的表情,难道我看上去像崇拜得无可救药的粉丝吗?

“我是《Str B》派来的,已经和长谷部先生约好了。”

“请进。”

在皮裤男的带领下,经过几个左转右转的弯道,停在了一个油亮的原木门前,他伸手敲了敲。

“三沙男,《Str B》的记者来了。”

他转过来冲我动了动下巴指了指门内。说不好是友善还是敌意。

“他不是记者,是专栏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