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四章 护照上的油迹

波洛和鲍克先生.大夫同坐一桌。

到餐车来吃饭的人,都显得非常温和自制。他们很少说话。就连平时非常饶舌的哈伯德太太,也显得那么安静,当然。她嘴里一边嘀嘀咕咕,一边坐下:

“我好象不什么。”她只是在瑞典太太和鼓励下,才吃了点送上来和东西。瑞典太太看来有照顾她和特别责任。

饭菜上来之前,波洛住侍者领班的衣袖,小声地跟他说了几句。康斯坦丁对这些耳语猜得很准。他注意到,安德烈伯爵夫妇的饭菜总是最后一人个送上来,吃完饭,结账也故意拖延了。这样,伯爵夫妇就成了最后离开餐车的人。

当他们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时,波洛委快就站起来,跟上他们。

“对不起,夫人,你的手帕掉了。”

他向她递过一块很小的.织有字母的手帕。

她接过手帕,看了一眼,然后又还给他。

“你弄错了,先生,这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你能肯定吗?”

“肯定不是。先生。”

“可是,夫人,手帕上有你名字的起首字母──H。”

伯爵突然动了动。波洛不理他,眼睛直盯着伯爵夫人的脸。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说:

“我不明白,先生。我名字和起首字母是E·A。”

“我可不这么想。你的名字不是爱琳娜,而是海琳娜·戈尔登伯格,琳达·阿登的小女儿──海琳娜·戈尔登伯格,阿姆斯特朗太太的妹妹。”

整个餐车一下子变得死一样沉寂。伯爵夫妇的脸都吓得跟死人一样苍白。波洛换了一种比较温和的口气说:“否认是没有用的。这是事实,是吗?”

伯爵怒吼起来:“请问,先生,你有什么权利──”

他的夫人打断了他,用她那小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不鲁道夫。让我来说。继续否认这位先生所说的,是没有用的。我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

她的声音变了,虽然仍富有南方腔调,但是,突然变得更为清楚锋利。毫无疑问,是道道地地的美国音。

伯爵沉默不语。他听从了他妻子的手势,两人都在波洛对面坐下。

“你的话很对,先生,”伯爵夫人说,“我是海琳娜·戈尔登伯络,阿姆斯朗太太的妹妹。”

“今天上午,你可没有告诉我这一事实,伯爵夫人。”

“没有。”

“事实上,你丈夫和你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谎言而已。”

“先生,”伯爵生气地喊了起来。

“别生气,鲁道夫。波洛先生说的事实是很残酷的,但也是否认不了的。”

“我很高兴,你能如此直言不讳地承认事实,夫人。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涂改你护照的教名?”

“这完全是我做的。”伯爵插了进来。

海琳娜平声静气地说:

“当然,波洛先生,你能猜出我的理由──我们的理由。被害人是杀害我那小侄女的凶手,他害死了姐姐,捣碎了我姐夫的心。那是我最爱的三个人。他们就是我的家──我的一切!”

她的声音充满了激情。她真是她母亲的女儿。那位著名演员的演出,她那情感的魅力曾经感动得无数观众失声落泪。

她继续往下说,但平静多了。

“整个车上,也许,我是唯一一个最有正当的杀他的动机的人。”

“你没有杀他吗,夫人?”

“我向你发誓,波洛先生,我丈夫知道我,也可发誓──尽管我最有可能杀他,可我连碰也没碰过那人。”

“我也发誓,先生,”伯爵说,“我用名誉担保,昨天晚上,海琳娜一刻也没离开过包房。正如我说的,她服了一片安眠红。她是完全无罪的。”

波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用名誉担保。”伯爵又重复了一遍。

波洛微微地摇了摇头。

“那么,在护照上改名的,是你罗?”

“波洛先生,”伯爵激动地说:“请想一想我的地位。你以为,我能让我的妻卷入一个令人厌恶的弄事案子吗?她可是无罪的,我知道。但她所说的,句句是事实──由于跟阿姆斯特朗家有关,她马上就会被怀疑的。她会被传讯,也许还会被逮捕。既然恶运使得我们跟雷切特同车,我感到,只有这个办法了。我承认,先生,上午我所说的全是假的,但是除了一点──我的妻子昨天晚上没有离开过包房。”

他说得这么认真,令人难以否定。

“我并没有说,我不相信你,先生。”波洛慢吞吞地说。“你的家族,我知道,是古老而值得自豪的。要是你的妻子卷入一个令人不快的刑事案子,这确是痛苦的。

这一点,我倒很同情你。然而,你妻子的手帕,确实是在死者房里发现的,你对此,又作何解释呢?”

“那块手帕不是我的,先生。”伯爵夫人说。

“不管那上面有起首字母H吗?”

“不管。虽说与我的手帕有点儿象,可不是那种式样。当然,我知道,我不指望你能相信我。可我向你保证,那块手帕不是我的。”

“可能是有人为了连累你,把它放在那儿的?”

她微微一笑。

“可是,毕竟,你还是在诱使我承认,它是我的?但事实上,波洛先生,它不是我的。”

她说话时,态度非常认真。

“假如手帕不是你的,那么,你为什么要涂改护照上的名字呢?”

伯爵回答了这个问题。

“因为我们听到,手帕上的起首字母是H。我们在被传问之前,商量了此事。

我向海琳娜指出,要是她的教名的起首字母被人发现的话,她马上就会受到更多更严厉的盘问。而这事,把海琳娜改成爱琳娜,又是如此容易因此,就改了护照。”

“你做得跟出色的罪犯一样高明,伯爵先生,”波洛冷冷地说,“一个伟大、天才的创造,并且,毫不悔恨地决心把正义引入歧途。”

“噢,不,不。”那女人向前靠了靠,用法语说,“波洛先生,他是向你解释事情的经过。”她停了一下,改用英语说:“我害怕──我怕极了,你是知道的。

我真怕──那时──重新提起那过去的惨景。一想到可能会被怀疑,甚至投入监狱,波洛先生,我简直怕死了。你难道一点也不能理解吗?”

她的声音是动人的──深沉的──富有感情的──恳求似的,正是那位演员琳达·阿登的女儿的声音。

波洛严肃地看着她。

“假如我相信你,夫人──我并不是说,我不相信你──你行帮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