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4/19页)

就像是骸骨上面裹着一层皮的男人——

鸟口如此形容他。那换做是我会如何形容?的确,兵卫的容貌就如他形容般骨骼很突出,但并非很瘦,而像是多余部分被削掉的感觉。眼光说是锐利倒不如说是钝重,视线里含着重力。他视线周围的空间产生了扭曲。

寺田兵卫,原本是个毫无主见的平庸少年。是个没有任何目标、专心投入工作的青年。是个沉迷于正确无比地制造箱子的男人。而现在,

是灵媒御筥神教主。

“教主大人,其实——”

兵卫出言制止慌张地找借口解释的寿美。

“你是?”

声音宏亮通透。

“哎,这可不是教主大人嘛,初次参见甚感荣幸。我是中禅寺,乃是普通至极的驱魔师。今日来访不为别的,乃因这名男子上门求助,但我施了各种法都没有效果,自认以我的能力不足以击退此怪,故前来此请教主能高抬贵手,助我一臂之力。”

京极堂还是一样维持着不变的扑克脸,而且还一副笑里藏刀的态度。夏木津也一样,我老在想他们为什么如此简单地就能随口胡言乱语?

“喔?所以你才——”

兵卫沉重的视线盯着京极堂。

“是的,想必教主大人一定看出来了。这名男子——如您所见,被一只巨大的魍魉所附身。如果是恶鬼怨灵狐狸妖怪之类的我都能轻松驱除净化,唯独只有魍魉不会对付。”

“魍魉?在这位先生的身上——”

视线移动到我的身上。我无法读出他的情感变化。

“听说您专门收服魍魉。哎,实在了不起,不知您在哪修行的?能收服如此难缠的妖怪,想必拥有过人的法力吧。”

“我——没有修行过,一切都是——”

“是的,一切都是御筥神的灵力是吧?但纵令那是具有多么强大灵力的圣具,要引出其灵力来造福世人也需要相当的人德吧。”

京极堂有意识地抢在兵卫话说一半的途中说话,故意不让兵卫把话说完。京极堂虽从头到尾保持着低姿态,却莫名地让人感受到一股压力。这种话术,不,这种语调是——

久保竣公——?

“你——很清楚嘛。难道你……”

“毋须担心,我是正牌的。”

京极堂最后以我们不懂的这句话做结,反盯着兵卫看。他的视线彷佛锐利得要将人射穿。两人对看了有一、二秒之久。接着我们被带往里面的祈祷房。截至目前为止,兵卫还没有时间对我们玩弄“洞悉秘密”的把戏。

房间就像个巨型的人偶台——我只想到这种形容。地面虽没铺上红毛毯,不过房间里排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就跟女儿节的人偶摆饰一样,而且还到处挂上注连绳。我很无聊地联想到盆节与新年(注)这句成语。地面同样铺了木板,所以看起来与道场的印象差不了多少。上面放了两个像是战国武将坐的那种蔺草坐垫。

注:盆节是日本民俗上祭拜祖先灵魂的节庆。造句成语原本指两大民俗节庆一起到来,比喻非常忙碌的样子或值得的事情接连发生之意。关口在这里拿来形客房间的过度装饰。

兵卫坐到祭坛附近的坐垫上。受到情势所迫,跟在他身后入室的我只好坐上另一个座位。二阶堂寿美则坐在我的斜后方。

京极堂在干什么?夏木津呢?

兵卫看着我,以他宏亮通透的声音向我恫吓。

“说吧。”

“啊啊,那个。”

该说什么才好?我又不像他们能随口说出那些胡言乱语……

“怎么了?”

“我、我……”

“哎,不行哪不行哪,龟山,你来这边。坐那边小心没命。”

京极堂突然进来,抓住我的脖子往上提。

“龟、龟山?”

“没错,龟山!凭你的体力没办法在这个房间里久留的。”

看来龟山是在说我。

“你叫——中禅寺是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间房间——”

“教主大人,您也真是坏心眼哪,您明明就知道这名男子现在消耗了多少体力。瞧,用不着受到您的灵视他便已累得汗如雨下了。”

我经常都是满头斗大汗水。

“这个人的样子看起来是有点问题没错,但——”

“这样不行哪。对您而言这个房间或许没什么,但连我要避开都有点困难了。例如说那位——”

京极堂指着寿美。

“您是二阶堂女士是吧?就连这位女士也很危险哪。她看起来也不像具有什么特殊能力——”

“你究竟想说什么!”

兵卫粗声大喝一声。寿美被未曾谋面的京极堂直呼姓氏似乎很惊讶。

“装傻也没用,这个房间明明就充满了魍魉!在这种地方待久了有几条性命也不够用。龟山,小心那边。”

我不由自主地闪躲。

“你在说什——”

“教主大人,您是——故意的吧?将魍魉由信徒身上扯下放进这个房间里。捕捉了这么多,信徒也该安心了。”

“你说什么傻话,魍魉全部都封在这个——”

“哈哈,这就是深秘御筥神吗,原来如此。”

房间中在与祭坛相对方向的另一角落上设置了有如神坛的台座,上面安放了桐木箱,与其它箱子的位格明显不同。如果这就是御神体,安放的位置倒是很奇怪。

京极堂无声无息地走向箱子。中途看了寿美一眼,说:

“嗯,妳也早点离开这个房间比较好。妳受魍魉毒害已深,患了胃穿孔的毛病。不,妳的身体虽叫人担心,但继续下去连妳的家人也会受连累,妳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