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第2/4页)

见庄衍眼里没有丝毫悔意,庄侯怒气愈盛,“这次攻打罗鄂,我故意留你镇守后方,不许你上前线,就是想让你用这段时间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可是你居然没有丝毫自觉!今天居然还站到我面前,来指责你父亲的赫赫战功?”

“你这模样,让我想到你娘。”庄侯看着庄衍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她便是如你一般的善良软弱,所以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没能得到!我一向很满意她作为我的妻子,让你遗传了她的相貌、和我们身上最好的资质!”

“你文武双全,习武资质比我还好,行军列阵谨慎周密,远远超出同龄人的应有的水平和心智。我为你请来的名儒,没有一个不夸赞你的,称你若是他日为主,必然是造福天下的仁善之君。善娘为我诞下了你,你完美的继承了我们最好的一切!”

庄侯眼中的厌恶不加掩饰,“可在这样的乱世,要‘仁爱良善’作什么用?就是被穷酸儒生所夸奖的‘仁善’,是我最不希望她传给你的!”

“你流着我的血。”庄侯傲然道:“为什么会有这样幼稚又可笑的想法?”

小池在旁边看着,他永远都忘不了庄衍那时的神情。

在那一瞬间,庄衍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庄衍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幼稚、可笑……这就是你对我娘的评价?这就是你逼死她的理由?”

“是她自己过于软弱,无法承受!”,庄侯一直喜怒难测的涵养,终于在此时破功,对着他唯一的儿子怒道:“如此无用,如何当得了我庄家主母?她有百般好,但就这一点劣性,是我最不喜的,却偏偏在你身上传承了个十成十!”

庄衍沉默许久,摇摇头道:“我该感谢我娘,这是她……留给我最好的东西。”

庄衍望向父亲的目光充满了冰冷,“我娘弥留之际,曾掐着我的手,逼着我答应她一件事——我从没和你说过。”

“娘临死前,叫我永生永世,都不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庄侯愣住了。

庄衍感到无比的疲惫,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当他牵起小池的手时,终于看到他衣袖落下的血迹。

他神色微变,一把抱起小池,从庄侯的屋子里转身离开。

他临走前,听到庄侯低声问:“十多年来……这句话,你为何从没对我说过?”

庄衍没回头,“因为你是我父亲。我曾经以为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影响、改变你的做法……但是我刚刚才想明白,原来从一开始,娘就看得比我透。”

庄衍走了出去。

天已经很黑了,庄衍这一身银铠的温度,和茫茫夜色一样凉。

小池的脸贴在庄衍的胸前,他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埋在庄衍怀里,脸贴着铠甲甲片,那是一个在不自觉间表达了依赖的动作,也是一个隐藏起所有心绪、试图紧闭心门的姿势。

一回到庄衍的院子,就看见在门口焦灼踱步的梁主管,他看见少爷无恙回来,大喜过望。

但他很快就愕然的看着,少爷抱着那妖精,目不暇视的直接回了自己的卧房。

因为少爷归来的喜悦在心头散去,梁主管皱起眉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地望向少爷卧房的方向。

回到了居住月余,已经开始感到熟悉的环境,小池那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庄衍连铠甲都来不及脱,就迅速吩咐人准备开水烈酒、和细布绑带,然后就拿出了一个药箱,药箱十分精巧,小格子的拉环上刻出了一只只姿态各不相同的蝴蝶。

只是他此时无暇细看,就被庄衍的动作惊到。

小池右手臂受伤行动不便,庄衍帮他把衣服脱下来时,那沾着血的匕首,也从袖中掉出。

庄衍看了那匕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它拿到一边,就继续扯下他沾了血的衣衫。

少爷要的东西很快被送进屋来,庄衍用烈酒浇过手,十分熟练地拿起干净细布,清理着小池右手臂上的创口。

庄衍从药箱中快速地拿出了几味药,兑在一起后,敷在了被匕首扎出来的伤口上。

那药不知是什么做的,撒在伤口上先有刺痛,很快又被中和,只剩下丝丝凉意,连疼痛之感都有暂时的缓解。

庄衍非常娴熟的用细布绑带,用可以媲美医馆中坐堂大夫的外伤处理手法,将小池的伤口止血包扎后,清洗起他伤口周围的血污。

庄衍一直没有说过话,他的声音还没有从刚才的对峙中缓过来,听起来缺乏温度,“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小池知道自己不能撒谎,庄衍是军中人,熟悉各种兵器在身体上造成伤口的创面,他已经检查过了自己手臂上的伤口,小池无从隐瞒。

他非常快的想好了对策,坦白道:“少爷,是我带了匕首进去。”

庄衍凝神看他,“你想做什么?”

小池缓缓开口,“罗鄂国破后,庄侯的家将替他在城中四处物色年轻貌美的少年少女……我一直躲着,但有人见过我后,汇报给了庄侯的人。”

他的声音很平淡,“我是被庄侯亲自捉住的,是他叫人送我入府。我不知道时隔一月,他会不会忘了我,所以之前,就一直没和少爷说……可是没想到侯爷回府第一天,就找人来带我走,少爷又不在,我……很害怕,慌乱中便拿了匕首。”

庄衍平静的看向他,“你想刺死他吗?”

小池脸上有一瞬细微的神情变化。

他终于知道什么不对了,此时的庄衍的气场、和他问话的方式都和以往不一样。

这一刻,他质问自己的态度十分冷静,让小池莫名想到了那令他恐惧的庄侯。

父子血脉相承,到底是有相像的地方。

他们一般的敏锐,庄衍少年成名,从来不可能是一个草包。

只是庄衍是一个温和的人,待他又那样好,竟然让小池一时放松了警惕。

小池心中有一点不安,他带着哭腔道:“我怎么可能杀得了他?我只是想……如果他要逼我,我就,我就一刀刺死自己。”

他惨白的脸上,发丝还因冷汗狼狈的粘在脸上,他睁着含着氤氲水意的眼角,模样十分可怜。

他伸手去抓庄衍的袖子,庄衍没有回应他。

小池眼角都红了,浑身颤抖起来,一小半是真的,一大半是装的,“少爷,我害怕,真的好怕。”

庄衍眉头皱了一下,握了一下他的手,似乎是在表示安慰。

“我受不了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碰我……一下都不行!”

庄衍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顿时有些发愣。但小池绑带上渗出的血,很快就让庄衍回了神。

他闭上眼再睁开,便变回了小池一直所熟悉的庄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