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剑上惊鸿

封如故看向韩兢。

韩兢略略顿首:“他确实帮助我们,我无话可说。只是,如故,我更担心将来。……他是个野心之人,我们欠了这等人情,将来要拿什么还?”

“该还则还咯。”封如故轻松道,“我发现你们总将事情想得这般复杂,所谓恩情和钱一样,漫天要价,还讲究一个就地还钱呢。还得起就还,还不起就暂时欠着呗。再说,我若是他,才不会为难你们做力不能及之事呢。挟恩以报,也是一件精细活儿,常人做不来的。”

荆三钗酸道:“你与姓林的倒是知音。”

封如故指着荆三钗对韩兢道:“韩师哥,你看,这就是做不来的。”

荆三钗面色一变,直朝封如故扑了过来。

封如故以为他是寻常打闹,正笑着要躲,但在电光火石间,他的脸色也骤然变了。

“三钗,莫管!闪开!!”

然而,晚了。

裹挟着万千刀片似的魔气的雪白炫光在院中炸开,将韩兢方才精心侍弄的花草掀成了半天飞花,半地落红。

方才那贯尽全力的魔气,根本是冲着封如故来的!

荆三钗身体冰凉,趴在封如故肩上,怀里还抱着那只绷带扎成的兔子。

片刻后,荆三钗从封如故肩窝抬起头来,神情稍有茫然,等看清眼前的是封如故,忙在他身上一通摸索,确认无伤,才想起来破口大骂:“你个混账!只顾着逞嘴上工夫——”

封如故低头,直直看着荆三钗身前。

一点血从他的腰腹部洇染开来,逐渐扩大,从斑点大小,直至碗口大小。

荆三钗的抱怨,也很快被一口咳出的热血打断。

他怀中的兔子被鲜血浸透了,耳朵软趴趴地坠下来,贴在封如故胸前。

眼见他身受重伤,封如故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热物,烧得他浑身发寒。

他抬肘速速擦去荆三钗嘴角鲜血,将他软趴趴的胳膊一甩,身子一低,将人背在自己身上:“被发现了!走!”

韩兢按剑之时,屋内也察觉了外头的骚乱。

文忱一马当先,闯出门来,竟被扑面而来的强烈魔气当场骇住,一腔壮怀激烈跌入了冰窖,身子僵硬,死死堵住了门口,本打算出来的弟子全部被拦在了屋中。

封如故当机立断,一脚将文忱踹到了一边。

文忱踉跄两步,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不见林雪竞踪影,悲愤莫名,扬声大喊:“林雪竞!”

封如故追上去又是一脚,顺势来到门前,将拥塞的弟子一一疏导而出:“喊什么喊!”

文忱怒道:“我就说他不安好心!定是他出卖我们!”

封如故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搡下台阶,让他看清周遭一片不分敌我的狼藉:“你看这架势,到底像是里应外合,还是像抓捕同党?”

文忱一怔,觉得有些道理:“那他人呢?!”

封如故已见第二股魔气湃天撼地而来,将地皮震得隆隆作响,再懒与他分辩:“顾好你自己吧!”

合围的魔道根本不急于闯入,而是将精纯魔气凝结,投入院中,任其爆散。

封如故单手缔下一个简单的护身法印:“韩师哥,先将他们带出来!”

说罢,封如故竟转身往后院里冲去,一头扎入浓烟烈火之中。

韩兢阻之不及:“如故!”

说到底,封如故也不知林雪竞是否做了里应外合之事,毕竟事变之时,不知是巧合还是必然,他并未与他们呆在一处,行踪不明。

如果林雪竞当真出卖他们,封如故找到他,然后一剑杀了他,谁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但若是林雪竞当真没做过呢?

那么,他一旦落到丁酉手中,其惨烈后果可以想见。

林雪竞对他们有恩,封如故不能将他扔在这里不管。

这座精致小巧的楼榭庭院,不消顷刻,便堕入无间火海。

围困他们的人,显然做的是能伤就伤,能杀就杀的打算。

魔气弥漫间,刀剑争鸣之声渐起。

封如故再从浓烟间闯出时,佩剑“昨日”、“今朝”双双出鞘,交握于手,凌空一削,已带走一条性命。

埋伏在雾中的魔道惨叫一声,猝然倒下。

鲜血将雾气染成缥缈红雾,随风漫散开来。

红雾之间,韩兢一步跨来,一言未发,面对封如故的颈项,一剑挥来!

封如故心领神会,毫不慌张,单膝一矮,身形疾转,朝身后递出一道寒霜!

一名意图从后袭击封如故的魔道腰腹、喉间各中一剑,血出如涌,睁着眼睛倒下了。

韩兢身形一转,与封如故背向而立。

飘飘绯衣之中,有大片深红晕开。

韩兢急促喘息道:“他们联合了尸宗!”

封如故:“醒尸?”

那头,文忱砍倒一名尸宗,热血上头:“杀!!大不了,今日此处,便是我们葬身之时,埋骨之地!”

而一听有难缠的尸宗,封如故毫不犹豫道:“别恋战,退!”

众家弟子正是仗剑四顾心茫然,不少人听了文忱大吼,正欲死战,又听封如故下了撤退之令,一时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文忱犹自不服:“莫要让他小觑了道门风骨!”

封如故大骂:“脑子有病!死了还有什么风骨!只会踩着你的脑袋笑话你学艺不精啊!”

他对着那群刚从笼子里放出来、懵头懵脑的小鸡崽们:“跑啊!逃跑还得我教你们?向西!”

他们之前定下约定,如果真被魔道合围,封如故下达的任何指示都须得反着听。

向西,便是向东。

韩兢微喘着问封如故:“林雪竞人呢?”

封如故低头,撕下前襟上的布料,将重伤不醒的荆三钗交给韩兢,将二人绑在一处,短促道:“没找到。”

韩兢一皱眉:“他……”

将荆三钗在韩兢后背固定好,封如故双剑同挽了一个剑花,眼中闪出一丝冷光:“且顾眼下吧。”

他拔足要走。

韩兢觉出不对来:“不是往东?”

“你们往东,我往西。”封如故取出腰间储物囊中的凤首箜篌,负于后背,眼睛轻轻一眨,睫毛上染上的一点血珠,让他一张脸添上了三分别样的邪气明艳之感,“这样,你们能好走一点儿。”

他剑势稍动,便现出百川喷雪、千瀑奔流之观。

当日,封如故把从初阳升起,战到夜深之时。

所到之处,他剑引天水,流摧屋宇,半个主城皆陷入震天杀声之中。

而他所到之处,留下满地追杀之人的尸首,墙壁上还会留下一道狂草血字。

“封如故到此一游”。

再次打算瓮中捉鳖的丁酉,生生被这个疯子崩裂了门牙!

他杀得累了,便坐在一处刻了魔道神庙之上,蘸了醒尸颈上之血,在墙上再书一遍到此一游,取了箜篌,散发抚弦而歌,古乐之声琅琅,乃是《公无渡河》之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