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刚需

“听说当年袁百道打造专属于他的超级战士时,特意提取了先王后的外貌基因?”

“是,但实际出来的效果不尽人意,顶多只六七分相似,王……袁百道还曾为此大发雷霆。”

“呵。昏君对外铁血心肠,对内倒是个情种。但也难怪,传闻先王后美貌冠绝天下,曾引无数风流名士竞折腰。”

“元首先生此言不虚。”

“有这等程度的参照物在前,哪怕是蹩脚的赝品,也足够赏心悦目。可惜啊可惜,原本有24个标本,如今只剩下这最后一个。”

惨白的灯光下,一高一矮两道身影站立床尾,俯视床上无知无觉的徐迟。

矮的那个太老了,头发花白,佝偻的身子瘦骨嶙峋,下垂的褐色双颊上长着白色的斑点,衰老与失意使当年的威严与气度荡然无存。他戴了一口昂贵的假牙,但上下干枯的嘴唇已经被沟壑般的皱纹包围。他拄着一根同样昂贵的手杖,但再贵的手杖也没法与健康的右腿相提并论。看起来他与普天之下的所有老人没有差别,但偶尔,那双浑浊的老眼里会闪过狡黠隐忍的精光。

高的那个年近五十,一张上下都尖的菱形脸,位高权重意气风发,这让他看起来年轻得几乎像个青年小伙。

“冷老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曹崇业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刮擦出难听的噪音。

冷近谦卑地把本就弯成一张弓的腰弯得更低了,脸上的褶子挤作和气的一团:“一切都好,您费心了。”

“别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冷近拢着手,不说话,只是微笑。

曹崇业的目光在他面团似的脸上逡巡一周,难掩嫌恶地转开脸:“最近外面不大太平,各地反叛军武装造反,基因计划重启,冷老作为知情人之一,干系重大,少不了被有些不怀好意的歹徒盯上套取点信息。为此我专程为您提供周详全面的保护,这些本就是应该的,您千万别跟我见外。”

把囚禁说成是保护,冷近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不显,摆摆手:“不见外不见外。”

“那就好。”曹崇业颔首,眯起眼,背着手用下巴指了指床上的人,“怎么样?”

“元首先生是指?”

“二十年了,再见到自己昔日的得意门生是什么感受?”

“他还活着?”沧桑衰老的嗓音没有丝毫起伏。

“是。”

“元首先生救了他?”

“举手之劳。”

“他看起来跟当年一样。”

“我们冻结了他全身的细胞,阻止了衰老的进程。在当年,这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

“是奇迹。”冷近的喉咙发痒,抑制不住咳嗽两声,“我该想到的,没有k,天合宝鉴无论如何是打不开的。”

“可能这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野心勃勃的男人大笑两声,“当年天合宝鉴助袁百道攘外安内,中央集权,巩固王室,现如今这宝贝落到我曹崇业手上,一切都是天道命数,说到底,这个国家合该姓曹。冷老元帅,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冷近忙不迭点头,“元首先生抬举了,冷某早就不是什么元帅。”

“你要想当,我就给你个元帅当当又有何妨?就是怕琐事耽误了您养老。”

“老了老了,元首先生还是放过我这个糟老头子吧。”

二人你来我往,虚情假意,周旋一阵。

曹崇业忽然道:“你知道那帮乌合之众拥护的谁么?”

冷近:“在下不知。”

曹崇业:“袁启。”

“嗯?”冷近面上的惊诧不似作伪,耷拉的眼皮子掀开,“那孩子当年不是……”

“是啊,我也纳闷。那帮人如果不是随便拉了个倒霉孩子当傀儡,好扯出面旗帜师出有名的话,那个中原委……”曹崇业哼笑一声,阴鸷的目光落到床上,“恐怕就要问问您的宝贝学生了。”

说完,他不悦地拢了拢敞开的西装,转身出门,“当然,如果他还醒得过来的话。”

作为被“邀请”的客人,主人走了,冷近也不好在房间里多待。他多瞄了两眼床上沉睡的人,无声摇头。

走之前,他俯身拉了拉被角,轻轻把徐迟滑出的手掩上,并隔着被子拍了拍。

宽慰一般。

“有道是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啊!哥,我想任姐啊,我想死她了,你说她到底在哪儿呢?你说,任思缈这名儿怎么就能遍地都是呢?不能啊!我任姐明明特别得那么明显……”

酒过三巡,姜聿两颊酡红,扒着周岐哭嚎,倾诉他三个月来对任思缈滔滔不绝的思念之情。

“有时候我就想,你说我们在魔方里经历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人也散了,最后什么也没捞着。”

“可他妈的记忆还在!干脆失忆,一了百了,还落得轻省!这一天天的,牵肠挂肚的,不是折磨人么?!”

“呜呜呜,岐哥,你说任姐会不会已经相亲嫁人了啊?她嫁人了,我咋办啊?说来你不信,她是我的初恋啊!”

周岐左耳朵听右耳朵出,一杯接着一杯,猛灌白酒。

听了有楞个钟头,姜聿醉了,睡了,又醒了,睁开迷蒙的双眼:呵!老哥居然还在喝,别人不阻止,他大有就这样喝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姜聿一个激灵,抹了把脸,劈手夺了周岐的酒杯,被酒精麻痹的舌头有点僵:“别,别喝了,醉死了算谁的?”

周岐的酒杯被抢了,也不反抗,他看了姜聿一眼,笑了笑,砰一声,额头就这么重重地砸在桌上。

桌子震了震,菜汁酒水溅了一身,姜聿咻地立正,嘴里叫嚷着:“哎哟,这动静……”

“起码你还能……”周岐单手捂着后颈,含糊地说了句什么。

“什么?”姜聿没听清。

“起码你还能抱着希望去找。”

“……”

“老子真他妈羡慕。”

这回姜聿听清了,支着架起的胳膊,僵成了一尊雕塑。

周岐的头发长长了,不再是之前刚见面时的寸头了,短发遮住眉眼,漆黑的后脑勺很哀伤。

两人有种心知肚明的默契,酒席上谁也没提一句徐迟。

但徐迟依旧无处不在。

在酒里,在记忆里,在周岐通红的眼睛里。

鼻子一酸,姜聿有点想哭:“哥,你是不是很想迟哥?”

周岐趴着,没应声。

姜聿抽了抽鼻子:“看来你真的很爱他。”

过了好久,一直到姜聿完全醒酒,把周岐扶起来架在肩上,周岐烂醉如泥,只有一点微乎其微的意识。

“你知道吗?我心里有个坎儿,一直过不去。”他口齿不清地说,“是,他是没了,但我总觉得我和他还没彻底结束。说不定哪一天,他还会回来呢?他说的对,爱有什么重要的?我想他,也不是因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