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叶凤手一僵,碗筷“啪”地一下落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她颤声道:“我的女儿……怎么成这样了……”

曹妮已经是半死不活的状态,叶凤疯狂去扯紧紧缠绕在她身上的皮囊,然而稍一用力,女儿便用黑洞洞的眼眶看着她:“妈妈……我不想死……”

“好,我的宝贝女儿,你不会死,你永远也不会死……”叶凤不顾恶臭,扑上前去抱住曹妮,突然涌口涌上一股钝痛,闷闷的,像是从里面一层一层往外撕开似的。

吊灯忽明忽暗,室内的降温也迅速降了下来,阴风阵阵,冷得很,叶凤感觉到什么,警惕地抬头:“谁?谁在装神弄鬼?”

墙壁上印出个纤细的影子,歪歪扭扭,像是在跳舞,能看出是长发姑娘,一米六左右,但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影子,屋顶竟莫名其妙开始漏雨,叶凤一抹落下的水珠,发现居然是红的。

“我以为是什么玩意,原来区区一抹小魂魄,不知死活,敢在我的地盘上撒野。”叶凤停下动作,不屑地唾了一口,嘴巴一开一合,念起咒来,她像个极有资历的老巫婆,把墙上的影子追得到处乱窜,时不时发出阴测测的冷哼。

叶凤念着念着,觉得自己心脏越发疼痛,有时竟然喘不过气,身上的皮像浸了三四天水一般,统统浮肿起来。

“怎么回事?”她惊恐地看着自己,连女儿都顾不得了,赶紧跑下楼喊道:“军阑!军阑!怎么办啊,我的皮好像也出问题了——”

期间,她撞上了曹正羽,叶凤懒得理睬,危机时刻,压根无暇顾忌,便当他不存在似的环顾四周,迫切寻找着什么东西。

曹正羽像个木桩,冷冷问道:“你是在找这个吧。”

说罢,手持一张干巴巴的人皮,沾着血,在阴风中摇曳。

叶凤察觉到了什么,面色难看:“你想亲手杀死自己父母?”

“我绝不会伤害亲人,但你们真的是我父母吗?”曹正羽目光复杂,眼前的女人和母亲长得一摸一样,却拥有不同的芯子,就在刚才,他亲眼看见父亲疼痛难忍地打着滚,皮囊像失去黏性一般脱落,露出一堆脂肪和血肉。

“你给我们喝的粥——”叶凤恍然大悟,跌跌撞撞下楼,脚一扭滚落在大理石上,她瞪着曹正羽,怒道:“好啊,你竟然敢阴我!”

“爸爸妈妈呢?”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一刻,曹正羽觉得自己异常冷静:“你们把他们藏到哪里了?”

叶凤一边忍耐,一边觉得痛快:“早就死了……正羽啊,我是你婶婶啊,你忘了吗?前几年,我还给过你压岁钱呢。”

曹正羽用冰凉的语气回道:“别胡说八道,我的婶婶早死了,新闻里还报道过——”

话说到一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婶婶一家被挖出来时,也是被剥了皮的。

他看着眼前鲜活的人,心底一片冰凉:“你不会——你不会是——”

“没错,我就是你亲婶婶,叶凤啊……”女人勾勒出怪异的微笑,但整个身体却如同气球膨胀起来,声音逐渐粗壮:“曹雷和方霖艺都死了四年了,我和军阑白白抚养你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呢?白眼狼,你都做了什么——”

曹正羽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隐约记起来了,四年前,父亲曾提过一句,叔父和婶婶一直想请他们吃饭,就是从那以后,家里的一切都变得奇怪,都怪他,当时为什么没有继续怀疑下去?而是觉得失望,想早早远离,导致认贼作父,连家人冤死都一无所知。

“啊——”他无法控制自己,发出崩溃的尖叫。

如果杀死父母的是陌生人,曹正羽只会他们觉得可恶,毫无人性,该死……

那要是,下手的是亲人呢?曹雷和曹军阑有血缘关系,是兄弟,曾经同住一个屋子,互相扶持过,却为了富裕,为了私欲,残忍地割去了哥哥的皮,套在自己身上,享受着本该属于哥哥的一切,这一享受,就是四年!

他一步步走进厨房,耳朵嗡嗡作响。

——杀了他们。脑海中的念头愈演愈烈。

他拿起菜刀,走向叶凤,此时,女人的身体和皮囊已经分裂开,奄奄一息。

曹正羽觉得不够,远远不够,他恨不得把叶凤剁碎,千刀万剐。

他垂着头,盯着脚下一摊红色的血肉看了半响,女人的胸膛还在起伏,没有死,曹正羽缓缓举起菜刀,就要往下砍去——

口袋里的三张符纸蓦地飞出,把他牢牢锁住。

“放开我!放开我!”曹正羽怒吼,他带着这三张符纸是为了保命,而不是阻碍!

“他已经快死了,你何必多此一举。”

身后有个声音淡淡说道。

曹正羽转身,见是请的驱鬼师白盼,不知何时已经进入他家。

“你们怎么——”进来的?

小盐巴道:“我们怕你出事,一直跟着你。”

其实是白盼答应顾安安的魂魄能够眼睁睁看着曹妮死亡,待到执念散去,她就可以自己下地府投胎去了,顺便阻止曹正羽情绪失控乱来,这一刀砍下去虽然痛快,但也积攒了罪孽,在凡间被警察查出要接受处罚,到了地府更会为这番举动付出代价,如同当初小盐巴气极,举刀砍向孙志伟,被白盼拦下一样。

果然,待曹正羽平静下来,堂堂的七尺男儿,竟蹲下身,痛哭流涕。

“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吧。”

白盼轻叹,拉着小盐巴走向二楼,推开门,一股难闻的腥臭从房间里钻了出来。

曹妮还没有咽气,她看清来人后,浑身充满恐惧和愤怒。

“都怪你!都怪你!”

“怪我?为什么?”白盼不慌不忙道:“你以为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术能持续多久?三年?四年?十年?你每换一张皮,腐烂的程度越快,每一天,每个月都战战兢兢,忙着躲过反噬,你不累吗?”

曹妮沉默了,但依然怨念十足。

“黄佳怡死了。”白盼居高临下:“这世上万事皆有因果,曾经做过的,不管善恶,都会反馈到自身,谁都逃不过。”

曹妮的身形剧烈颤抖着。

“好好下地府受罪去吧。”白盼抽出符纸,分别贴在她的头部,肩膀两侧,肚子和双脚,纠缠不休的皮囊顿时像失去力气般松懈下来,化成黑色残渣,消失在空气之中。

曹妮一动不动,她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很快,连出口的话都变得异常艰难。

“爸爸……妈妈……”

没有回应她的人,不到半刻,曹妮脑袋一歪,彻底咽了气。

白盼见人已经没了,便抬起头,对墙壁上歪歪扭扭的影子说道:“她死了,你安心回地府投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