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月初。

电影终于拍到了沈烛的戏份。

这是个叫《式微》的犯罪题材电影。

男主一人分饰两角,一正一邪,沈烛出演他童年,也得跟着分饰两角,虽然只是个子役,但剧本十分精彩,且也有七八分钟的内容,比起普通电影一两分钟就结束的童年镜头,确实要出挑很多。

这本子倪进是下了大工夫挑的。

影片中的哥哥痞气却正义,弟弟纯真却邪恶,沈烛都能很好把握,甚至在一些细微情绪上也都处理得相当好。

今天拍的这一幕,是弟弟被人校园霸凌后,设计让哥哥为自己教训他们。

他故意在自己门口留下血迹,浑身是伤地躲在房间里,等哥哥进来问及原因,虽然假意拦着哥哥,却仍然将事实全盘托出,最终看着哥哥生气出门的身影,眼神冰凉地擦掉脸上血迹,嘴角若有似无勾起。

因为哥哥也是他自己,所以他仅仅是对着空气演出。

但沈烛非常擅长拿捏分寸,虽然看着只是个奶里奶气的孩子,但出演弟弟时所展现出的邪恶感,却竟异常强烈。

他永远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衣,笑容纯真,恍若从天而降的天使,可这天使却带着这份笑容,漫不经心地将养父购买的昂贵香槟倒进下水道,将养母衣柜里的裙子全部剪碎。

残忍而乖僻。

三两下,便将这角色勾勒得生动清晰。

当初选角时,他就是毫无争议的选手。

但鉴于年纪过小,剧组多数人原本觉得肯定要拍很久,反复很多次才能收工,早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不想他竟接连一条过,完美得仿佛他就是角色本人。

导演是业内出了名的坏脾气,经常对演员破口大骂,但对沈烛却满意得不行,甚至每拍完一场,都会把他拉过来一起看拍出的画面,夸奖他做得好。

苏星轨戴着墨镜坐在导演旁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赞赏着。

思绪却早已飘得老远。

那天放在墓碑前的花束卡片上,分明就写着「苏辰迹」这名字。

花是裴灼送的,那这落款名理应就是他本人。

而且他也说过,自己爸爸姓「苏」。

那「苏辰迹」,或许就是他曾经的名字吗?

可假如当真是这样,那张20年前剪报的死亡名单里,又为什么会有这个名字?

倘若裴灼就是「苏辰迹」,他没有死。

那他为什么不跳出来反驳这件事?而是改名换姓,干脆换了个身份呢?

如今关于这件事,网络上的资料很笼统。

只能查到这是起恐怖袭击事件,不明身份的歹徒在42楼放置了大量汽油与炸弹,在1999年10月8日这天中午突然爆破,导致大楼倒塌,42楼以上无人生还,连带附近商业街与居民区,遇难人数达到七千,当场死亡人数更是高达三千之多。

随后金融业震荡,股市大乱,资本被重新洗牌。

当天在现场救援的大部分消防队队员,甚至于路人,都因吸入大量石棉粉尘而诱发癌症去世,受害人数进一步增大,远超最初所说的三千多人,实在很难猜测「苏辰迹」的死,究竟属于其中哪一部分。

那天睡梦中。

裴灼说他对假少爷有着多年的恨。

可假少爷如今只有19岁,怎么都不可能是他引发了20年前的事件。

那裴灼所说的这个“恨”,究竟指的又是什么?

所有的事都在脑袋里绕来绕去。

苏星轨烦躁地抿起嘴,干脆将它们全部驱逐出去,认真看起沈烛的表演。

今天拍的是室内戏份。

他上午先演弟弟,下午就马上要演哥哥。

等一换上哥哥的深色衣服,瞬间便又成了个调皮而阳光的孩子,举手投足间尽是痞痞的帅气。

沈烛毕竟原本是刚出道就能得影帝的孩子,自小就演技惊人,说阳光就能阳光,说阴暗就能阴暗,就算瞬间切换也毫无压力,现在就已经这样,实在很难想象他以后会变得多恐怖。

今天整个剧组就全拍他了,因为戏基本都是一条过,天还没暗下来,大家便全部拍摄完毕,开开心心地收工庆祝。

最近是苏家父母的25周年结婚纪念日。

他们定下今天庆祝,早早就通知了苏星轨和沈映辉一起过去。

苏星轨不方便带着沈烛,便让金发带着他去和剧组吃晚饭,自己则先回家洗好澡换身衣服,随后哼起小曲,脚步轻快地下了楼。

天色已接近黄昏。

裴灼的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到院中,似乎是在他洗澡期间回来的。

苏星轨不想和他碰面,急忙加紧脚步出了门。

可才刚走下台阶,便远远看见院外有个人,正探头探脑地看着自己这栋房子,不免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个高大清俊的男人。

看年纪不是大,二十出头的样子,身上还带着股若有似无的少年气,穿的也都是大牌与潮牌的混搭,跟生前巴结自己的那些狐朋狗友一个打扮,一看就是个特别会玩的主。

他似乎对要找的地方不是很确定。

迷迷糊糊地左右探看,见到门前的苏星轨,微微一愣,便又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苏星轨以为他是迷路了想上来询问。

即便已经站到车边上,也没有当即上车,脚步顿住,站在原地等了等。

见他走近,又朝身后一指。

跟他解释。

“这后面只有10号一家了,如果你不是找他家,就往反方向走,那边……”

苏星轨话音未落,那男人就已快步走到近前。

他步伐气势汹汹,最后几步几乎是跑的,还不等苏星轨反应,朝着他左脸便是一记重拳。

他这一击力气很大,苏星轨没有防备,脸上重重挨下一拳,瞬间失去重心,脚下来不及站稳,朝后方跌了跌,幸而有车抵着,才没跌一跤。

整个左脸麻木片刻,便迅速火烧似的疼起来。

从皮肤到牙龈,疼得他眼前猛然一黑,大脑都随即短路了几秒。

唇角被这一记拳打破,隐隐往外泛着血。

就连口腔内都满是血腥味,浓重得他不由下意识皱眉。

男人并没有停手,又再次朝他鼻梁挥来一记右勾拳,但少年已有了防备,虽然还没回过神,却也勉强防住,并本能地朝他脸上也挥了一拳。

苏星轨毕竟不是什么善茬。

生前从小到大,除了幼时在打架上吃过几次亏,长大后还没服过谁,哪里能忍得了别人打他?

可假少爷这具躯体到底还是瘦弱。

虽然苏星轨拳头很快,却没有男人那么大的力气,即便多打了他几下,也不过是打个平手。

他们一个眼疾手快一个力气巨大,在车前扭打得难舍难分。

苏星轨被他揍了几拳,浑身都疼得厉害,体力迅速见底,眼看自己被对方压在车门上,就快无力反抗,却见那即将落到他鼻梁上的拳猛然顿住,随即仓皇地向后无力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