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搬迁的消息一经传开,大家争相讨论的是往哪搬,日后的房屋面积怎么分配。

出现的问题也各式各样,是按照现在居住的区域划分,还是按照单位或者户口所在地划分,至于日后补偿住房面积这块儿,杨堪家估计是最头大。

杨堪家是三层独栋,最下面一层也并不是他家的,是房管所的房子,杨堪爸爸为了这事往房管所跑了好几趟,都没有给到一个准确的答复。

至于允唤林家,真是被杨堪妈言中了,他爸爸带着王敏虎视眈眈的觊觎着搬迁后的房子,允诚说什么都要在房产证上加上王敏的名字。

这事唤林奶奶肯定不会同意,本来对自己孙子就不好,将来等自己一死,房子是跟唤林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他以后该怎么办。

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允诚火冒三丈的拉下卷帘门,“生意也别做了,今天把这事说清楚。”一楼骤然昏暗了下来,只留下卷帘门最底下的缝隙,还剩着一丝光亮。

仅仅是拉下了卷帘门,允唤林已经觉得窒息,他好想逃啊,这里本就是像是个鸟笼,如今像是又将鸟笼周围遮上了厚布。

他死死的盯着唯一有阳光的地方,随时等待机会跑出去,黑暗里却传来允诚尖嚣的声音。

“我打算跟王敏再…生个…”说得像是什么见不到光是事情,所以才会连房门都得拉上。

允唤林耳边嗡嗡作响,他听清楚他爸爸讲得什么,非要说他有什么感觉的,有些作呕,有些反胃,除此之外,没有过多的失望和难受。

可能是以前的失望难受基数太大,他已经感受不到累计上去的那一星半点。

“你说什么?你要不要脸啊!”奶奶追上去就要打允诚,允诚身子一歪,躲到一旁。

“我怎么不要脸,我结婚我还不要脸啊!”允诚抖了抖衣服,王敏看着好戏,一言不发。

允诚指着允唤林说道,“我总不能指望他吧,啊!再说我总要结婚的吧,妈,你打算我以后就打光棍一辈子!”

奶奶当然不忍心允诚这么浑浑噩噩的一辈子,可也不是说跟着这个女人过完后半生,还有唤林,怎么能把她当宝贝的孙子划分成外人一样对待。

“你要不然就等我死了,要不然你就别想跟这个女人结婚!”奶奶抓着唤林的手往楼上走,走得很急很快,怕允诚再说些难听的话,叫唤林听到。

手指被奶奶攥得发烫,允唤林手背上一紧,奶奶捏了捏他,“唤林,你别听你爸胡说八道,奶妈不准他干那些混蛋事情。”

唤林麻木道,“奶奶,爸想结婚就结吧,加谁的名字都一样。”

一听这话,奶奶比唤林急,她是过来人,她知道房子对于后人的意义,现在是有个小店撑着,搬迁后,小店没了,房子也不是唤林的,那唤林该怎么办。

“你不懂,你听奶奶的。”奶奶把唤林往房间拉,又神神秘秘的朝楼下张望,关上房门后压低声音,“唤林,奶奶陪不了你多久…钱要拿到你自己手上,不能便宜了外人。”

奶奶打开衣柜,从折叠整齐的衣服堆里抱出个铁制饼干盒子,盒子外层生了铁锈,奶奶费力打开时,发出咯吱的声音,橘红的铁锈掉在床上,还散发出铁腥味。

“唤林,奶奶没什么东西留给你。”铁盒子里躺着蒙上灰的金饰和手绢包着的东西,“这是奶奶当初嫁给你爷爷的嫁妆。”

唤林蹭得从床上站起来,他不想听这些,就像是交代后事一样,连跟他毫无瓜葛的黄爷爷离去,他都难以接受,更别说是自己的奶奶。

不让唤林逃避,奶奶布满老茧的手头次这么有力的握住唤林的手腕,“你不要告诉你爸爸,奶奶没跟他说过。”

说完,又摊开手绢里缠着的存折,崭新的,连褶皱都看不出来,可是经奶奶不经意的翻动,上面密密麻麻的存款记录映入眼帘。

“这几年日子稍微好过了,奶奶偷偷存的,给你存的。”哪怕没有搬迁的事情,奶奶也担心自己不在了,允诚会撵唤林出家门,奶奶暗地里准备了好些年。

手腕上被勒得生疼,唤林哽咽着挣扎,“又不是现在搬迁,奶奶…我不要你这些东西…”

唤林顾左右而言他,他明知道不是搬迁的问题,也不是房子的问题,不是存款的问题,是奶奶有一天也会不在。

他害怕奶奶继续交代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他去掰开奶奶的手,眼泪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流了下来,湿润的哭腔吓坏了允唤林自己,“那…那你收好…不要给我了…奶奶…”

最后这声奶奶带着点恳求的意味,奶奶听着也难受,手上一松,唤林咚咚咚的往楼下跑,一溜烟儿的没影了。

秋天来的时候,除了有丝丝凉意,还有挥之不去的萧条气氛,允唤林掀开卷帘门一股脑的跑过了航运大厅,直到看到江水在不远处翻腾,才渐渐慢下步子来。

出来得急,他连张纸都没来得及带,迟疑了抹了把脸,没有摸到意料之中的泪水,早就被风吹散了。

他嘴角一瘪,想要再哭出来却很难了,颓唐地站在原地,听着哗啦啦的江水声,闻着咸湿的气息。

他以为在平静如水的小县城内,在这一方码头上,不会起多大的波澜,但是他错了,不过是平静祥和的气氛,给了他错觉,改变只是放慢了脚步。

日子一久,他猛然回头间,很多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留在他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

这一刻会让允唤林想起很多,想到奶奶,想到妈妈,想到在外的杨堪,他想听一听杨堪的声音。

如果此刻杨堪在他身边,会不会抱一抱他,那么他就会只有难过,少了那些寂寞。

他很羡慕、很向往杨堪,杨堪就像这江水一样,是自由的,而他就是禁锢在江边的趸船,哪都去不了,只能等着归来的轮船和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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